“叨扰徐姑娘,只是昨日夜里走失了二位大人,不得不对下山香客逐一盘查。”

温晏迎着日光而站,这让他面上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无比清晰,徐知仪甚至看清在他话音落时,左眼轻眯了一下。

“哦?是吗?”徐知仪蹙起眉头,“别是失足落下山坡了,这冰天雪地冻上一晚,怕是要没半条命了。”

“如今就看这二位大人有没有福气……”温晏不动声色前移一步,黑漆漆地压下来,低沉语调里带着某种引诱,“会不会有人禀报踪迹了。”

徐知仪强迫自己站稳,仰着脸看向危险的来源。

民间传说,温晏无恶不作,上天难容,让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面容可恨又可憎,又让他每做一件坏事,身量便缩短一寸,待到恶贯满盈时,自有天谴贬他下地狱。

徐知仪清楚,这纯是百姓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的发泄之言。

可实际上,一切正与传言相反,温晏生得幷不丑陋,身上甚至一丝行武人的粗犷和刑讯者的狠鸷都没有。

乍一看,他脸颊幷不削瘦,眉鼻相连的骨头耸立,又有双眼幽黑,唇形微薄流畅,倒是似玉如山的温润文人气。

可每每一走近,就会发现他面上是没有表情的,像是所有面部动作都是后天加上的,如同纸扎人脸上的色彩,怪异又阴郁。

这份认知让徐知仪很不舒服,本能想退,又不能退,只能扯起嘴角轻笑,“若真如此,倒好了。”

“但恐怕必得等上天垂怜了,非人力能为啊!”

温晏垂眼未动,面上表情一丝变化都没有,直到身后搜查完毕,有人小跑过来禀报,他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两侧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此时应该有的弧度,“徐姑娘可以回家了。”

直到坐上马车,徐知仪都有些缓不过来,纵使昨晚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今早的情形,可一见到真人,还是难控制住心底那份不适。

幸亏早早的让平安进马车休息了,不然怕是此关难过呀。

“唉!以前多好的孩子,怎么就……”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徐知仪看过去,是她的乳母史嬷嬷望着车帘外低叹。

循着看过去,是山门处,温晏对一辆辆过往马车进行盘查,史嬷嬷看着那方向仍在摇头,一脸惋惜。

“好歹也是温家后代,清流子孙,怎么就披上了这身狗皮!”

“嬷嬷!”

史嬷嬷吓了一跳,自知失言,赶紧放下帘子,后怕地拍着心口,“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徐知仪闭上眼,但心底却静不下来,只得又睁开,翻来覆去搓手里帕子当事干。

直到一点思绪出现,如一击重锤,敲得徐知仪彻底僵住,一汩汩胆寒从心尖上冒。

若没记错,再过五日朝堂上将会发生一件大事!

九卿将联名其它官员共同弹劾司礼监秉笔太监郑康弄权,指使走狗温晏残害忠良,幷要求废除昭司!

四肢百骸都凉得瘆人,尤其是指尖处冻得冰冷生疼,徐知仪握紧手,细长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不知前因,只知后果。

说来讽刺,那些沾满心酸的泣血谏言皇上连看未看一眼,直接扔到了温晏的案面。

随后,他就按照上面真实的联名,一位一位的抄了家,共历时三个月,直至最后一位官员下马。

自此朝堂洗牌,阉党势力更大,直至最后彻底无人能与之抗衡。

而且就是这次血洗事件,嫂嫂娘家也受到了牵连,而徐家便是这漩涡上的浮叶,看似毫不相关,实则一损俱损,只能在最后一同被卷入沟渠,碾碎凋零。

掌心传来尖锐刺痛,徐知仪却像是毫无感觉,面无表情任由发泄似地让指尖越陷越深。

就算如今纵使未卜先知又如何?

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白家之祸,间接保全徐家呢?

昨夜没能阻挡前因发生,今夕不能拦住九卿悲愤,来日更无法制止抄家灭门。

说来算去,只剩仓惶无力。

要怎么做?才能在大厦将倾的棋局里保住徐家?

又是一声低叹,是嘲讽也是悲哀。

掌心有温热开始流淌,黏腻唤回了徐知仪的理智,她松开手指握紧帕子止血,试图先不再去想目前无解的此事,只继续翻来覆去地卷着帕子。

“姑娘这是烦心?”

耳边传来史嬷嬷的声音,徐知仪闷闷地应了一声,并不抬头。

没过一会,旁边传来一声促狭的低笑,一抬头,史嬷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正带着某种懂得,我都懂得的眼神看向她。

“姑娘今年也十八了,有些事确实该提上议程,您昨日上山后,少夫人就回家了,估计今天也该有答复,姑娘别急再等等。”

看着史嬷嬷笑得推挤到一起的褶子,徐知仪有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