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正好,顾梦馨却是一夜无眠,直到天边隐隐出现蒙蒙亮光,才刚刚入睡。

倒也不是因为担心什么,纯是被这黑洞洞的将军府闹得。不说林正德入住前,在这府中死过多少人,就说那二太太在这府上造就的冤魂便数不胜数。

之前有些丫鬟婆子,奴才家丁,好赖也有上百人口,这才使得偌大的府上看起来不甚可怕,庭院中的石灯,宫灯夜里更是亮至天明,曾经夜晚敢独自出门闲逛的顾梦馨,昨夜愣是连卧房都不曾出去。

她只要一闭眼,那四个大坛子就轮番出现,不停打转,腐臭黑烂,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望着她。再伴随着呜咽不止的风,不停沿着窗户缝隙往进钻,然后抵达她的耳中,绕进她的脑中。丝毫不给她一点安生。

顾梦馨不解,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怎么害人者在这院中相安无事那么多年,就自己在漆黑的深夜无法入眠。

哪怕是知晓她怕黑的二哥,搬到隔壁,依旧无法减弱她被这恐惧的侵蚀。那印在她头脑之中的四人,怕是这辈子都会成为她的噩梦吧。

‘噩梦?我被噩梦侵扰失眠的次数还少吗?噩梦越多,或许想起顾府那个最可怕的夜晚反而会越发平静。”

如此一想倒是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能梦到那四个与她无多少关系的可怜人,总比时常被灭门的满地碎尸,断头折磨的要轻松很多。顾梦馨这辈子做过胆子最大的事,就是当年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夜宿在顾府废墟之上的事吧。

‘也不对,顾府死去的都是本姑娘熟悉的身边人,哪怕是那些丫鬟小厮也都是父亲手下的顾家人。这将军府里的鬼跟我又不熟,哪会对我如此温柔。’脑子胡飞的想法让刚刚有些困意的顾梦馨一个激灵,又怕了起来。

此间,唯一让她稍稍安心的,独有还在一旁陪伴她的小怜了。

小怜见自家小姐,握着她的手微微颤了几颤,就知道床上之人又开始有的没的,胡思乱想,颇为无奈,又带着宠溺笑意地叹口气,“小姐,人不要自己吓自己,那些呜咽声不过是风吹过窗户的声响,这庭院虽黑,但也只是黑罢了。”

“我自是知道,可我就是怕黑,这种恐惧,目前还未战胜,将来也不知何时能战胜。所有反应都是我脑内,身体自发出现的,根本不受本姑娘控制。”顾梦馨也很无奈,恐惧若是能那么容易战胜,恐惧便不是恐惧了。

“可小姐,就您这胆子,当初还想在林子里独居呢?”小怜想起小姐年幼时,同她说起的臆想。真是随着年岁增长,胆子越是缩了回去。

顾梦馨怅然一笑,“幼年之时,总会将梦做得过于美好,又怎会明了现实的真正模样呢?”

就像她前世喜欢海,喜欢海的蔚蓝广阔,浪漫美好。直到一次因贪恋海边的斜阳落日,这才见识到夜晚的大海是何种景色,那一刻它就同吞人的漆黑巨口一般无二,哪还有白日里半点的美好,她这才明白自己所谓的喜欢海,不过是喜欢自己美化过的想象而已。

“能做梦,对将来心存幻想,本就是件幸福的事,小姐。”小怜对小姐是心生怜惜的,但也是羡慕向往的。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如此可将顾梦馨对黑夜的恐惧稍作平复。只是夜还很长,她自己不睡却不能让小怜陪着她整夜无眠,因此丑时之后她便不再做声,假装入睡。

午时,阳光刺眼,它穿过门窗,绕过床帘,照在被褥中女子晶莹剔透的脸颊之上,晃在左右颤动的眼皮之上。

顾梦馨绣眉微紧,吃力地轻抬双眼,半眯着望向搅扰她休息的那一缕光束,“几点了?”嗓音迷蒙不清,像是在询问,又似无太多意识的自言自语。

翻了翻身,再次闭眼进入半梦半醒之间。

然而,在她人还没有完全清醒时,床帘被一只雪白纤小的手轻柔拉起一处小角,一张看起来娇俏伶俐的女子脸庞探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绵言细语:“贵妃娘娘,您睡醒了吗?”

那声音如羽毛般轻轻飘到顾梦馨的耳边,痒痒软软的,十分受用,却很陌生。

方才还睡眼朦胧之人,猛地睁开双眼,直望向床前那张陌生的脸庞,惊坐而起,声音都高出好几分,“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

陌生女子被顾梦馨这一惊,也吓得忙跪在地上,边磕头边道歉道:“贵妃娘娘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惊到娘娘的,奴婢心蓝,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惊扰到娘娘,请娘娘饶命。”

“你起来吧。”顾梦馨这会才彻底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冥迷混乱的脑子也逐渐恢复工作,想清现在是何时何地自己是何人后,挪坐到床边看着面前不停磕头的小丫鬟,抬了下手。

停止磕头的丫鬟,还未敢直接起身,只是泪眼摩挲的抬头望向床边的梦贵妃,不太确信问了句,“贵妃娘娘原谅奴婢了?”显然也是被顾梦馨那两句怒问给吓坏了。

“你又没做错,本宫自是不会怪你,起来吧。”顾梦馨看着那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