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她讨厌之人当中,最甚者应属四夫人了。只因前些时日,顾梦馨傍晚饭后,闲来无事,她将丫鬟小怜遣走,一人抱着爹爹新送她的那张金丝楠木镶象牙仲尼式天籁琴,来到院前那颗古蒲扇树下,此时的太阳已跌落到了山后,余留的霞光闪耀着半边天空,蒲扇树那金色的叶,也在这赤色的霞光的照映下,显得分外妖烧。

她身躯太小,琴又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爬上树下那颗光洁的大石,席地而坐,将腿盘起。轻轻把琴平放于双腿之上,弹起了那曲《秋夜思》。这是她前世古筝考级时所用的曲子,后稍加改变,方能用古琴奏出。顾梦馨想,那时只想弹好不出差错,便能考级通过。时至今时今日才方能体会到那浓浓的化不开的离愁别绪。一阵秋风扫过,蒲扇叶儿纷纷在空中旋转,摇曳,跳起了美妙的舞来。正所谓,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此曲新异别致,时而恬静似水,时而思绪弥漫,却始终有种无法挥散的离愁之情。梦儿,这可是你所作之曲?”顾掌柜也不知是何时来到的顾梦馨身旁。

顾梦馨不知如何作答,本不是她所作的曲,可却不能说明来处,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恩,是梦儿所作,爹爹可是喜欢?”心里却暗暗嘀咕,周煜国老师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要欺世盗名的。确是被逼无奈啊。

“恩,曲是绝佳的好曲,只是梦儿你年纪尚幼,爹和娘又一直在身边陪伴,怎得有这般分离之愁呢?”

顾梦溪飞速的运转大脑,: “昨日过午,梦儿翻起一本前朝传记,里面讲了一男子,背井离乡,少小离,然老大回,寻祖屋却只见一片荒凉,后得路人指点,方才找到葬母之处。梦儿为那母亲难过,想她盼着亲儿回家,今日盼明日,明日盼后日,直至生命流逝殆尽,也未能见的亲儿一面。”

说着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摇曳而下,“爹爹,梦儿这生都要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哪也不去,梦儿一定不会让爹爹和娘亲受如此想念之苦的。”

顾掌柜静静看着女儿因泪水而更显得流光四溢的眼眸,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触动了,他将女儿温柔的拥入怀中, “顾兴雄能有此女,福泽之至也!”

将女儿放开,道:“将此曲再为为父弹一遍,可好?”

顾梦馨冲着爹爹甜甜一笑,“父亲喜欢就好。”说罢便又将这《秋夜思》弹了一遍。

其实在她心里,刚刚的借口实在是差强人意,但是,音乐就是有这般好处,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听到的感触便也不同。但他似乎感到爹爹的苦愁要比自己的还浓烈些呢。

弹罢,顾掌柜又道:“梦儿的琴艺越发精湛了,连你四娘也及不上你了。为时已晚,早些回去安歇吧,莫让你娘着急了。”然后便把顾梦馨从大石上抱下,拍拍她的头,说:“去吧。”

顾梦馨笑呵呵的往回走,边走边喊道,“爹爹,您也要早点歇息啊。”

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顾掌柜温柔的笑了笑,转身向树后走去。

也不知怎得,顾掌柜的话就传到了四夫人耳中。

次日,四夫人差人将顾梦馨叫去。在房中,这四夫人走到顾梦馨身前,细细打量了半晌,又将她双手托起,看了再看,从指尖到手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细细玩味,看得顾梦馨烦躁不已,心里嘟囔,看什么看,再看也比你的好看。

过了一刻钟后,四夫人总算放开了手,回到自己的降香黄檀吉祥如意美人榻上,微微侧卧,眼睛似睁非睁,榻旁放着金丝宝蟾香炉,一缕青烟从中缓缓升起,萦绕而上,眼前情景让顾梦馨想起那句,“轻碧云烟紫苏窗,翠罗桃色烟纱帐,琉璃萤光青竹屏,醉卧桃红美人榻。”

顾梦馨不可否认,四夫人的确是个少有的美人,她的美与美娘亲不同,美娘亲的美是温雅宁静的,而四夫人更多的是艳丽妩媚的。

“昨日,你爹爹可是夸你,琴艺更胜与我?”四夫人的声音软软的,引人遐想。

“四娘,您好厉害啊,您是有顺风耳吗?就如那天上的神仙般灵通广大呢,连梦儿与爹爹的悄悄话,四娘都能听了去,真真是厉害呢,不知道爹爹可知道四娘的神通吗?四娘教教梦儿,梦儿也好想要顺风耳呢。“顾梦馨笑异常甜美,还不忘冲四夫人眨眨眼。

“何来的顺风耳呢,”四夫人笑道,“只是四娘平日里听你弹琴,觉得你天赋异禀,琴艺超群,已然比你四娘我更胜一筹,想必你爹爹也会如此想法,便问了一问。”声音依旧软软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若不是方才她那眼角微微的一跳,顾梦馨说不定还真会信以为真呢。

“四娘这是在笑话梦儿吗?梦儿可是一直以四娘为梦儿学琴的榜样呢。”顾梦馨笑得越发天真烂漫了。

四夫人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娘……娘……,孩儿那新买的蓝领儿不见了,你快去帮我找找,快去帮我找找!”一个大眼圆脸,可爱不已的小男孩急急匆匆的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