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把来意告知了方才的那位主事,怎么苗大人恍若未闻呢?

她困惑地看向苗洞明,对方还是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着急。那眼神……细看之下似有几分狡黠……

再抬头去寻那位主事,也不见其踪影。难道说被摆了一道?

月仙只得认栽,将皇上要提前散馆的打算又重复一遍。

苗洞明这才命人去牵马,又对她道:“先不着急上马,陪我走一段吧。”

月仙头一次遇到被皇上传召还这么悠哉的人,想着反正苗洞明品阶高,皇上怪罪下来有他撑着,便牵着飞云跟在他身边。

两人往东长安街走去,苗洞明唇边始终挂着笑意,月仙还在疑惑那位礼部主事为何把话传丢了,却听苗洞明解释道:“杜完,他确实帮你把话带到了,是我一定要听你再说一遍。”

他对姚栩的一脸惊愕熟视无睹,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有些事不得不假手于人,但有些话,必须亲自交接,万万不能听信旁人口耳相传。”

“你是翰林官,不是小黄门,皇上临时起意命你来传我入宫,合情却不合理。你叫杜完帮忙带话给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难道不该有此一问,要你与我分说明白?”

月仙这才如醍醐灌顶,此等没有白纸黑字写就的事情,除了一双口舌,几乎是无凭无据。圣上口谕经戴春风、自己、杜完三人,才辗转至苗洞明耳中,其间如有差错,岂非成了丁公凿井?

苗洞明眉毛一挑,“怎么?嫌我老头子太啰嗦?松溪倒是寡言,却把你教成这么个冒冒失失的性子。”

“下官不敢,苗大人不吝赐教,实乃下官之幸,下官谨记于心。”这套说辞她倒背如流,嘴上说得利索,心中不住地感叹:苗大人看起来悠闲随和,可他行事作风却是自己目前见过最严谨的。

月仙敏锐地注意到,苗洞明提到她祖父时直呼表字,想来和祖父也应当有几分交情才是。她不禁琢磨起来,不如先跟这位大人套套近乎,虽然未必能让他对连濯青眼有加,至少也能留下个好印象,也许散馆时真就能派上用场。

不想苗洞明先一步开口道:“皇上要年底散馆,八成又是邱慎思修史修累了跑到御前哭穷给闹的。他呀,最会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庶吉士哪个不想留馆翰林,翰林院年年挤破头,反而是六部六科出缺更多。”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月仙断不能顺着苗洞明的话编排邱慎思。

她犹豫地道:“也许是留馆的庶吉士不胜其任,我朝阁臣皆出自翰林,致使庶吉士们对翰林院趋之若鹜,最终造成翰林官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苗洞明抬眼看他,眸中的赞赏毫不掩饰,“你看得清楚,不过邱慎思亦不是傻子。他的翰林院已然成了内阁做人情的风水宝地,若是他从中作梗,阻碍阁臣扶植自己的派系人脉,那就无异于跟内阁作对。”

“所以他干脆来者不拒,放任这些人在翰林院明争暗斗,若是闹大了,将来自有圣裁?”月仙听到此处也恍然大悟,邱慎思身为掌院学士,却无法左右散馆取士,他心有不满,又不能明面对抗内阁,便索性将这池水搅浑。

如此说来,连濯入翰林反而不是上佳之选。

苗洞明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深,“正是如此,凭真才实学还是凭趋炎附势,邱慎思心里自有一杆秤。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明年入翰林的那些人,进士及第绝非旁人可比。”

原来苗大人说这些话竟是想让自己安心,大约是自己满面愁容忧心如何为连濯说项,叫他错当成担心庶吉士提前散馆。

月仙好奇道:“下官可否斗胆一问,大人方才的提点和宽慰,可是因为与姚大学士有旧?”

到底是出门在外,她口中没有祖父,只有姚大学士。

苗洞明骤然变了脸色,等他再开口,却是换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去年会试,我看过你的策论。行文铺排、遣词用句,都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叫苏擎风,你可认得?”

月仙颔首道:“苏先生是下官的老师,入仕前,下官一直在京郊云水县的玉壶书院跟随先生读书。”

“玉壶书院?”苗洞明紧紧盯住姚栩,旋即出人意料地朝他一拜,“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