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较,嘴上恭敬地领命告退。他心知,姚栩这个牛角尖不是一般人能去钻的。

《康宗实录》的序文经姚疏呈上之后,皇上甚是满意。总裁陈同亲自监督焚毁了实录底稿,择吉日于奉天殿正式将正本进呈给皇上。史官们或被升擢,或领赏赐,月仙等人将将赶上个编纂的尾巴,只得了些金银、罗衣之物。

还未等何良告诫姚栩千万别一门心思想着修史书了,姚栩继续担任展书官的消息就传到了史馆。

叶何姚三人面面相觑,叶颀最快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恭维道:“阿栩果然深得皇上眷顾。”

何良显得很是担心,“我看未必,阿栩经筵失仪,人尽皆知。如今继续展书,少不了又要被议论。”

月仙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叶颀和何良都等着自己表态,她只好两手一摊自嘲道:“小弟愚钝,实在无法参透圣心。甭管皇上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反正总不能是因为我仪态端庄吧?”

这话说得俏皮,方才的些许尴尬也在三个人低头一笑中随风吹去了。

但在皇上面前,她是万万不敢再卖乖弄巧了。

经筵春讲的第一场最隆重,月仙被这庄严繁复的礼仪和重重心事压得像块毫无生气的木头,眉眼间全不见平时半分灵动。

她时时不忘收着下巴,眼珠仿佛被栓在了青金绣袍的下摆上,自始至终垂坠着。

皇上瞧着姚栩低眉顺眼,早在心中认定了这是他心虚的表现。因此经筵结束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姚卿可有说了哪家的姑娘?”

月仙素来嘴皮子利索,打嘴仗兜圈子全不在话下。这样一个玲珑心思又善于周旋的人,偏偏也有个弱点:一旦对方大马金刀、直言无讳,就能正中她的命门要害,叫她便是伶牙俐齿也无从招架。

皇上一双锐利的眼眸逼视着她,简直连喘口气的功夫也不愿施舍。月仙头皮发麻,咬牙回道:“臣未及弱冠,家中长辈的意思,俱是要等行过冠礼再相看人家。”

好一手推脱。

薛放不为所动,直截了当地又问道:“朕想知道,姚卿心中可有人选?”

戴公公唤自己还说只是闲谈,月仙暗叹自己又一次错信旁人——皇上现下根本是与逼问犯人无异。

她正色道:“臣年纪尚轻,正是修习自身、报效圣上的时候,怎能沉湎于温柔乡呢?”

月仙最擅长于话语间周旋推拉,得体又委婉,还打着要尽心辅佐皇上的名号,让天子只觉得自己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为了妹妹,绝不能叫这小子糊弄过去!

薛放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臣子阖家幸福也是朕心所愿。圣人有云,欲治其国,先齐其家。姚卿若是因为操心国事,而置自身婚姻大事于不顾,岂非朕之过错?这叫朕如何面对老师呢?”

好家伙,皇上也换了个迂回的战术,话里话外,一顶“连累圣上名声”的帽子就扣在了她的头上。

月仙心中暗恼,今日皇上就算说破天,也不可能叫自己松口说愿意娶长公主殿下,她又何妨也来个反将一军?

当下便恭恭敬敬地作揖说道:“皇上登基六年有余,凤位仍悬而无主。为国君者专心于朝政,不选秀不立后,为臣子者安敢先订鸳盟?”

说完就后悔不已:年前才答应祖父,于皇上面前要多思少言,现在脱口而出的又是这般不知死活的论调。

再觑皇上的神色,果然又被自己气得不轻。月仙认命地垂下头,她意气用事,吃了熊心豹子胆置喙皇上的后宫,等着领罚便是了。

薛放看到姚栩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姚栩新一年除了长年岁,嘴皮子上的功夫也长了好一截子。

他都敢跟自己顶嘴了!

为了妹妹,还得忍。

皇上端茶润了喉,极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姚卿,朕懒得和你兜圈子了,你只说说,你觉得静安其人如何吧。”

静安长公主殿下是姚家以外最爱阿栩的人。天知道她多想这样说。

想到静安热烈真挚的情谊,月仙惭愧得无地自容。她叩首:“皇上,静安殿下是臣所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殿下绝代风华,臣自惭形秽,万不敢令殿下错付此身。”

皇上沉默半晌,叹着气道:“姚卿,朕的妹妹也算是和你青梅竹马,你怎好、你怎能忍心伤她?”

他掏心掏肺地问完这最后一句,落寞地转身离开了。

月仙的额头还抵在地砖上,她迟迟不敢抬头,生怕叫皇上看到落下的泪水,怕他发现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