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探恩师梅园初遇梅花仙】

嘉宁二十六年,腊月,京城正飘着今冬第一场大雪。天色阴沉,寒风里夹杂着雪片子,簌簌地拍在薛放的脸上。

薛放瞧着姚府的牌匾越来越近,干脆跳下马来,又取下马鞍旁挂着的小包袱,拍掉布面上未融化的雪粒。他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等到锦衣卫牵着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撑起伞走上前轻轻叩响了门。

姚府的门房见少年独自一人却衣着华贵,试探着询问来意。薛放递上名帖,淡淡地笑道:“在下是姚大学士的学生,特来探望恩师,还请,帮忙通传。”

今日休沐,姚岚午睡刚醒。连打好几个哈欠都驱不散的困意,在看到薛放名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抢过侍女手里的靴子胡乱地套在脚上,疾声吩咐道:“还不快将这名帖拿去给父亲!”

雪仍未停,上午刚扫过的院子,才一中午就又覆上了层薄薄的雪粉。姚岚头顶冒汗脚下生风,险些一个趔趄摔在台阶上,他连口气都顾不上喘,朝着那撑伞的少年跪下磕头道:“臣姚岚,给皇太孙殿下请安。”

薛放伸手虚扶他一把,“姚大人不必如此,今日登门,只是想探望老师。”瞧着姚岚脸色稍霁,便接着问道:“老师可在家中?”

大彰朝如今在位的是人到暮年的嘉宁帝,自太子殿下于今年六月病逝,薛放作为皇太孙,就成了谁也不敢怠慢的活祖宗。姚岚引着这尊大佛进了正房,见薛放眼疾手快搀住了正要跪下的姚疏,他自觉地退到屋外轻轻将门带上。转过身,拈起膝盖上那截湿漉漉的裤管掸了掸——在雪地里给贵人请安,外袍上沾得雪水都洇到里裤了!

走出正院的门,他叫住一个躲在墙根下踢毽子的小丫头吩咐道:“去藏书阁告诉绿莺,今日家里有贵客,五姑娘还病着,该好好歇息。”

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下,拾起鸡毛毽子就朝着梅园的方向跑去了。留下姚岚抬头看着漫天阴云,无声地叹气。

屋内,姚疏亦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见薛放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小火炉,笑问道:“殿下可尝过,用梅花雪水煮的茶?”少年拢了拢衣袖,长眉微挑, “倒是不曾。梅花高洁,雪水灵透,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姚疏沏好一杯茶递与他,失笑道:“不过是小姑娘的把戏罢了。”

薛放低头抿了一口,梅香若有似无,偏偏在他即将捕捉到的那一刻于唇齿间流散。竟让他无端地生出一丝恼怒:捉摸不透的何止梅花香,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又有哪一样是能看清楚的呢?

他皱着眉,再抬头时发现姚疏已经笑眯眯地看了他许久。薛放一时语塞,这才记起今日的来意,“皇上前几日得了前朝名士平湖先生的字帖,特嘱咐学生给老师送来。”

取出那本微微卷边的册子,他又补充道:“学生听闻,老师家中的藏书阁里,收藏着您当年在书院求学时作的文集。老师今岁甚少上朝,亦不常入宫,学生盼望能聆听您教诲,然老师身体抱恙,久病未愈。故而学生想拜读您的旧作,以学习治国理政之道。”

金尊玉贵的皇太孙冒着风雪亲自登门,恭恭敬敬地唤他老师,还谦虚地以学生自居,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姚疏心道,自己这病大概是装不下去了。

放下茶盏,他俯身对薛放一揖,“劳殿下记挂,臣无大碍。陈年旧疾,难免需要多将养些时日。现下臣已觉得有所好转,想来不日便可大好了。”

姚疏说着,双手接过字帖,随意翻开几页,“臣谢过皇上,谢过殿下。殿下请在此稍候片刻,臣这就叫人去藏书阁取文集来。”

却不想,薛放先他一步站起身道:“老师,您府上的藏书阁声名远扬。百闻不如一见,学生正想借此机会亲自到藏书阁一饱眼福,还望您允准。”

藏书阁……不过今天下雪了,月仙素来喜欢冒雪赏梅,此时应该还在园子里折梅花吧。

如此倒也不会同皇太孙殿下碰上。

姚疏想到此,也不再推辞,颔首笑道:“殿下好学,臣心甚慰,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将薛放送到屋檐下,指着候在一旁的小厮道:“梅园的雪还未清扫,你拿着我的钥匙,带殿下从莲湖旁的走廊绕路去藏书阁吧。”又回头叮嘱薛放:“雪天路滑,殿下务必留神脚下。”

薛放点头,撑了伞随着小厮穿过月亮门一路沿着湖边走。二人行至阁楼前,却见藏书阁的门虚掩着并未上锁,薛放推开门,扬声问道:“可是有人在此?”

无人应声,薛放见小厮一脸懵懂,想来大约是姚家人忘记锁门的缘故,便打发他先回堂屋去了。

藏书阁内整洁有序,薛放循着书架的索引,很快就在第一层找到了姚疏的文集。这书保存得出乎他意料的好,封面干净平整,只在边缘略有些细微的磨损。薛放取出方才包了字帖的小布包袱,仔细地将文集包裹起来揣入怀中,颇有兴致地在藏书阁里闲逛。

沿着楼梯登上阁楼第二层,薛放心道这景致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