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者,白骨生花。向生而死者,活着腐烂。 ——题记

她是一个投机者,她熟悉这里,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而死,而救了眼前这个来攒军功镶金边贵族子弟,自己就能从第三辐射区出去。那天她带着他在矿区里左拐右拐,躲避着首星来人的刺杀,还为了救他被激光枪打瞎掉了一只眼睛。她眼睛一片红与黑,脑子嗡嗡的,耳边全是轰轰的炸响,心里想的却是:大意了,这下能不能回本啊,可别死在今天啊。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好像有谁在焦急地叫自己。

醒来就在一个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的病房,外面有高挺的绿树,有川流如织的星轨与行人……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干涸的心在沉默中感到一丝静好。伯安第公爵家的小儿子果然是体面人,给了她一份大礼,她进入首星的圣德鲁军事学院学习,从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黑户变成了一个能在联邦最好的军事学院上学的普通公民。圣德鲁军事学院,出的全是军官与政客,校友会上是历年军司部官属和议会成员,活像开联邦大会。

伯安第家帮她办身份芯片时发现了这个小朋友的来历有点意思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所以也没告诉自家小儿子这件事。他的主场在首星、在圣德鲁,这里他一呼百应,俨然下届大选帝侯。因为特殊时期的政治环境导致联制步入星际后恢复了一段时间帝制,这让他们现在既保留了贵族体系又是内阁共和制。他长袖善舞,周旋于权力之内游刃有余,并相信自己会以相当近且主导的位置参与到政治中去。在圣德鲁的三年与步入政途生涯的提拔,让他产生了一种知已好友,政见相同的错觉。他以为她会成为他的鹰,但她终究成了自己的驯鹰人。简而言之,其实他们的政见不和,而她擅于投机取巧,阳奉阴违,没有多少耐心陪生在罗马的人玩权力的游戏,只是一边奉承着一边瞅准机会往上走而已。

是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她从未提案过有关克隆人权益的立法,也从未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引起关注,她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取消克隆人和公民身份芯片上的差别,并从A3区开始不再设卡,每天大量的克隆人混入人群。等到那帮议会的老头子发现已经晚了。权力的拉据还发生过一件惨案,为了销毁克隆人却误捕了普通公民,导致2400万普通人被"销毁",为此还专项成立了调查组,最后也不了了之了。而执法方面对这些人的家属也没人告诉他们实情,反而运作了禁用已久的克隆工厂,将这些已死之人"完好无损"地又放了回去,使得这帮坚绝清零克隆人的老头子颇为挫败。这场人为的错误本就是她策划的,那时的她只要在文书上删改几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了。她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毕竟不制造个"意外"挫败一下这些无聊虚伪又恶毒的掌权者,他们就会对克隆人赶尽杀绝。

她出生在第三辐射区,她的父母都是克隆人,克隆人作为远征时代的遗留产物早已被时代所拋弃。他们面对的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人道主义销毁,二是送到边区参加星战。这样克隆人被消耗了不少,但战争不是无止境的,活生生的人却会再繁育后代。联邦却一个克隆人也不想接收,在边区设卡,不让克隆人踏入联邦境内。那些曾经的战士与他们的儿女就这样被留在了辐射区,成了活着的历史遗留问题。大部分人死于极端环境与辐射,有些人活了下来,对抗着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辐射病。他们挖了地道,在地下生活,因为土层能隔绝一部分辐射,他们自嘲地称这为矿区,称自己为矿工。不幸的事是十三岁她的牙齿就掉光了,骨头酥得掉渣,还要挖硬得跟水泥似的冻土种变异萝卜,那地方只有这一种作物能生长,天天唷萝卜,没吃过别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每天拼命活着也只限于活着,无尽的看不到头的痛苦,不只是身体上的,边区能看到极光,辐射区有很久的永夜,没有光。

现在她早已不再痛苦,她的命运是早已被决定好了的,但她恕不能平静地接受命运,直到她站在权力的巅峰向下俯视,她才感觉到了片刻的宁静。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们彼此爱过,但没相爱过。十五岁的她被从边地带到首星,不只有怕身份暴露被遣返的惶惶,还有对这里的一切又爱又恨。是在尝试这里的一切新鲜事物后,就像到矿区那些人的生活,他们有血有肉,又不是机器人。他们甚至乐观,互相传唱着歌谣,虽然已经是上一辈的过时的了。他们不能出去,只能生在那里,死在那里。他们被拋弃在旧年代里,被封在时光里无人的角落,无人在意更甚至觉得他们全死在那里是正确的。

她喜欢吃马卡龙,小甜品,在圣德鲁学生聚会的沙龙上,觥筹交错间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却是,死于辐射病的畸形的婴儿的四肢,枯瘦的仿佛流干了血,肚子却大得惊人,仿佛一个长了四根瓜秧的小西瓜。她只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幽默,连嘲讽都无力。就和三百年前步入星际却又□□一样可笑,有病的从来不是地方,是争抢地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