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日光拂地。

檐角下落满金辉,鸣鸾殿安静无声,一众宫人手持沐盆,悄无声息自殿中走出。

绿萼刚去了一趟小厨房,回来见孤坐在廊檐下的茯苓,笑着上前。

丝帕拂过茯苓的双颊,绿萼笑着捂唇:“怎么躲在这偷懒?”

她撇一眼殿中的光景,眉眼染了层层笑意,“娘娘可是醒了?”

“……醒、醒了。”茯苓支支吾吾,颇有几分没回过神。

绿萼笑睨她一眼:“娘娘醒了也不知道进去伺候,我刚吩咐了小厨房做了糯糯的小米粥,想来娘娘应是喜欢的,就是不知她如今……”

说着,抬脚欲往沈鸾寝殿走去。

茯苓见状,赶忙将人拉住:“等等等等。”

绿萼狐疑转过身:“怎么了?”

茯苓耳尖泛红,拿眼瞥向殿中,她轻声:“你素来谨慎,怎的如今比我还莽撞?”

茯苓凑近绿萼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还在里面呢。”

思及先前无意撞见的一幕,茯苓又悄悄红了脸。

帐幔低垂,不时有呜咽声自帐中传出,茯苓在沈鸾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从未听过那般娇妩的声音。

似山谷中的莺啼,婉转悠扬,无端的勾人心弦。

只一声,一颗心立刻沦陷。

隐约的,还有沈鸾低声的斥责,只在那一声之后,再多的训斥,也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绿萼不知茯苓心中所想,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我真是糊涂了,竟连这样的事都忘了。罢罢,既如此,倒不如在这偷懒。我才从园子来,不想这园中的菡萏都开了。”

湖中菡萏含羞正放,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花瓣上,欲坠不坠。

……

鸣鸾殿中。

贵妃榻上拥着两道人影,裴晏正襟危坐,骨节分明的手指沾上点点药膏。

那药膏清凉温润,细细捻开,随即融化。

瞥一眼榻上人影,裴晏一双漆黑眸子又暗了几分。

喉结轻轻滚动,裴晏嗓音喑哑,不容置喙:“卿卿,手松开。”

日光照不到的地方,裴晏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贵妃榻的娇小身影双眸紧闭,沈鸾半张脸埋在枕中,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下方。

颤动不已。

锦衾拉高,沈鸾整个人几乎都陷在榻上。

她声音低低,埋在锦衾之下,瓮声瓮气:“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话落,还不忘悄悄抬眼,去看裴晏。

察言观色。

本以为凭裴晏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松口答应,不想裴晏只是稍一沉吟,随后颔首,将那药瓶放在沈鸾掌中。

裴晏淡声:“嗯。”

沈鸾瞪圆眼睛,讷讷望着手心的药瓶,忽而一阵恍惚。

裴晏竟这般轻

易就松口应下了?那昨夜她哭着求了人那么多回,

怎的不见裴晏心软放过自己?

许是她眼中疑虑重重,

裴晏抬眸:“……不想自己?”

沈鸾当即收回目光:“没、没有。”

眼神闪躲,殿中的龙凤花烛早就燃尽,然昨夜的一切,却是历历在目。

耳廓染上绯色,沈鸾别过视线,支吾着开口:“你先出去罢,等会我自己……”

裴晏不动声色,只一瞬不瞬盯着沈鸾,他唇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不是要上药?”

“等会再……”

一语未了,沈鸾倏地噤声,一双眼睛瞪圆,昨夜的心悸后知后觉蔓延至全身,她怔怔盯着裴晏:“你、你……”

怪道裴晏那般痛快将药瓶递给了自己,原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裴晏面不改色,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修长白净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榻沿。

裴晏声音缓缓:“……嗯?”

脖颈通红,双颊滚烫似火烧云,沈鸾已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裴晏言下之意,竟是要当面看着她为自己上药。

未施粉黛的一张脸此时犹如洒满胭脂,沈鸾想都不想,直接将药瓶子往裴晏怀里摔去。

她只身下榻:“你想都别想!”

帐幔轻拂,双足刚落地,忽而身子一软,沈鸾整个人跌落在裴晏怀里。

适才恼羞成怒,沈鸾哪里想得到,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连站着都要搀扶,哪里能从裴晏手中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