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斌在晓青九岁时外出打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晓青不懂事时会问张萍,妈妈我是留守儿童吗?张萍告诉她不是,晓青又问那我们是单亲家庭吗?张萍说当然也不是,她和赵斌是异地,不是离婚,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更长久的团聚,他们是辛苦但完整的三口之家。

尽管晓青并不理解父亲离家的苦衷,但她相信母亲说的,父亲离家有他的道理。也因为相信,她在儿时记忆的基础上不自觉美化父亲的形象——他高大、魁梧,不怒自威,但又朴实、勤奋、心肠柔软。这得益于张萍从未说过赵斌的坏话,得益于她总是温柔深情地目送赵斌的离去,又高兴而满足地迎接他的归来。因此,晓青预设了母亲的高兴和满足,却不得不面对母亲突然的崩溃和哭泣,这让她的大脑短暂地停滞。

她放下行李,紧张地走到母亲面前:“妈妈,你怎么了?”

张萍的泪水再次滚落。

“晓青……”赵斌过来,“你先回房。”

晓青不动,赵斌握住了张萍的手臂。

张萍被逐渐加重的力道唤回了理智,她擦掉眼泪:“晓青,听话,你先回……”

“我不听,我也不回,”晓青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爸爸你不要捏妈妈。”

张萍张了张嘴,在女儿直白的提醒中,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她挣脱了赵斌的掣肘:“晓青,你爸把我们家的房子弄没……”

“张萍!”

张萍话音一顿,胸前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我不是小孩了,爸爸,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有什么事不可以让我知道?”晓青猜到父亲在外面犯了错,但不知错得多严重才会让母亲这样伤心。

“你爸被人骗去做生意,三十万骗了个精光。”张萍没有意识到晓青的出现给了她刺激,也给了她勇气,“我们没有家了,晓青,妈妈想等你上高中就去县里买房子,可是爸爸糊涂,妈妈也糊涂……妈妈给不了你一个像样的家……”

晓青看着母亲的泪花,意外地,她心里竟没多少波澜。原来家里的存款有三十万,原来三十万可以在县城买房子?她皱眉,握住张萍的手,转身问赵斌:“爸爸你不是在厂里打工吗?被骗去做什么生意?”

“……实木家具,前手倒后手赚差价。”

“和你做生意的人你不认识吗?”

“认识。”

“那你报警了吗?”

“……报了。”赵斌摸摸鼻子,“一出事就报了,可是钱付给供货的,供货的没了消息,警察要找也没那么快。”

“我跟你说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跟你说了不生不熟的人不能交心,你跟我保证过的,跟我保证了一笔有两三万好赚我才把钱给你!我为什么要把钱给你!”张萍失望而凄厉地哭着,“赵斌,全没了,半辈子的心血全没了!”

赵斌在妻子的控诉中颓然低头,晓青看着母亲紧握的拳,看着父亲棉衣上积攒的脏污,再看向桌旁的两个大行李箱,那是父亲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一路的辛酸与忧愁,一路的迟疑和无措,直到现在也没被彻底打开。

晓青有点难过,为她们这个辛苦而完整的家庭,但她只有难过,没有眼泪。或许是因为她没赚过钱,或许是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成绩只能锦上添花而解决不了现实的烦恼,或许她第一次遭遇母亲的受挫,连带着所有的欣喜和期待都无影无踪。

她拥紧了母亲,希望能借此给她一点力量,而与此同时,她对父亲的敬重和感恩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贪婪和愚蠢是不可饶恕的,晓青想,母亲对父亲的宽容更像是一种包庇。

她讨厌这种包庇。

张萍还没从打击中缓过神,午饭是赵斌做的。

白水煮挂面,卧了三个鸡蛋全碎了,晓青刻薄地想,像猪食。她阻止父亲给她碗里盛满,给母亲和她的两份放了点猪油和酱油。

赵斌被她的举动刺了一下。他以为这次回来最大的难关是面对张萍,但女儿似乎冷静得反常。

“晓青。”他握着筷子,“要不我出去买点卤味。”

“不用,就这样吃吧。”晓青说,“爸爸,你过来,告诉我们详细的经过。”

赵斌犹豫,端着面碗过去。

“现在不是以前,除非他凭空消失,否则找个骗子没那么难。”晓青安慰母亲,“妈妈,你要振作,爸爸已经报案,但等待是很考验人的事,你不能把自己急坏。最差的结果无非是钱一分都要不回来,但往好的方面想,幸亏我们家没有欠债。”

说到这,晓青顿了下:“你们有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我们有欠别人钱吗?”

张萍看了眼赵斌,赵斌想否认,但没法否认。和孩子缺少交流的好处在于可以扮演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坏处在于形象一旦变差,很难动用日常相处的感情来补救。

这时候,张萍缓缓开口:“你爸出去打工的第一年,问你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