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之间的缝隙十分狭窄,我缓缓移动到车门的位置,使劲一推,车门轻易打开。我没想到如此简单,手一滑险些摔下去。幸好门上的扶手卡住我的手腕,我忍着剧痛爬进车厢里,使劲关上车门。

如果被搅进车轮,只怕会变成碎肉酱吧,连具全尸也不能留下。不,尸体还是次要的,一想到身体被铁轮摩擦,碾碎的骨头混着肉末发出卡纸一般的声音,我就觉得浑身刺疼。

渐渐的,车厢里的骚动打断了我的幻想。最开始他们的声音细如蚊吟,随后小雨转冰雹,他们的说话声变得吵闹。

最初我并不理解他们的喧闹是为何,直到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些乘客们有的西装革履,头戴礼帽,有的一袭长裙,长发飘飘,更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正探出身子看着我……他们穿着各异,相同的是,他们的脸以及套在衣服中的身体全都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灰色剪影。我看不见他们的五官,却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上车的?”

“列车员!列车员去哪里了?”

“她会不会说出去?这可怎么办?”

……

……

有人冲出来一把抓住我手腕,“你是从哪里来的?快说!”

脑子晕晕乎乎的,眼见这群人逐渐包围住我,他们的责问声像是直接从我脑子里传出来,搅得我不得安宁。

一把挣脱他们的束缚,用身体撞开他们的包围圈,迅速打开车门跑进另一节车厢。只可惜同样的场景不断上演,我一路狂奔,直到进入一处走廊。

这节车厢分割出一间间小的包厢,大部分的门都关着。门上有小窗,我一间间地望过去,里面有的住了人,有的是空的。只是空房间我也进不去,门都上了锁。

硬座区的那些人并没有追过来,我松了口气。

脚下的污泥已经干透,如今我走向哪里都不会留下痕迹。为了避免被抓到,我必须尽量往前走。路过一间包厢时,我闻到一股栀子花的香味。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停住脚步。轻轻推了推门,没锁。我通过小窗往里看,有个人坐在床边正看着车外一晃而过的风景。一只青绿色的竹筒挂在车窗边,轻轻地摇晃着。

不会,这不可能!我拉开车厢门,看着那片剪影,“你告诉我,你不是奥一,对不对?”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五官,可他脸上的表情通过这片剪影显露无疑。他很明显吃了一惊,皱着眉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关上门,拉着我躲进旁边的落地窗帘中。门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他示意我别出声。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远后,他这才重新看向我,看着我满身的污泥,看着我一脸的疲惫,他叹了口气:“你不该来这里,这下你要怎么离开?”

“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我摸摸他的脸,是熟悉的触感,但是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拨开我的手,“我变成什么样了?”

“就好像皮影戏上的那些影子,我看不见你的脸,你的手,你就好像穿着衣服的假人,还是半透明的假人。”

“那的确很特别。”奥一拿起我的手,搓下一块泥浆,“你该去洗个澡,怎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抿着嘴看向他。他笑笑,“不过也不要紧,等你回去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回去?我还能回去哪里?我不懂他的意思。

“你相信我吗?”他轻轻揉着我手腕上的泥巴,像是在玩游戏。

“你把安铭杀了吗?”我忍不住问他。

“那个已经不重要了,”奥一笑了,“你在那个村子里经历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懂吗?那就是一个梦。”

“你在胡说些什么?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假的吗?你可以当做这些都是一场梦吗?”

奥一摊开我的手掌,轻轻摩擦着我的掌纹,“不是我的梦,是你的梦。这一切都是你在做梦。”

这人不是疯了吧?我抽回手,冷冷看着他,“这一切对你来说可以当做一个屁给放了,我不行。死去的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甚至连安瑞,那个女孩,学者……都是我的朋友,我没办法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都是假的,我没你那么冷血。”

他摇摇头,指了指窗外。

芦苇飞扬,火车转弯经过一处宅院,一具浑身写满蚯蚓般文字的枯骨正站在青石栏杆边冲我挥手。随着列车越来越近,他身上的文字如潮水般褪去,干枯的皮肉重新恢复光彩,不变的是他那双温和的眼睛。

学者笑着转身,郑重地跟我告别。整栋宅院骤不及防地燃起熊熊大火,学者缓步走进火场中,烈火焚烧处,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在绕着他跳舞。

我看着奥一,世界观坍塌了。

“你所看见的,都是你的梦,不管是那个村子,还是那些同学,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