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辅导员突然出现在教室,喊出了杨思华让她赶紧去一趟医院。

因为上课手机开了静音,此刻在辅导员的车上看到医院护工阿姨来电6个,杨思华本来很平静的一颗心突然七上八下。

在去往医院的那半小时里,她将这二十一年的人生全部回忆了一遍,发现开心的日子已经变得模糊,人生好像从在富城区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充满了悲剧色彩。

她的养老计划、未来生活好像到医院宣布母亲死亡的那一刻为止了。

奇怪的是,她没有哭,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为母亲料理后事。

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安慰她,让她节哀顺变,她只是跪在殡仪馆的灵堂前,看着母亲的照片发呆。

那之后,杨思华辞去了便利店的工作,每天上完课就在家睡觉。

她的身体好像终于得到放松,每一次睡眠都变得越来越沉。

有天夜里杨思华在药物作用下睡得很沉,好像做梦一样感觉自己被颠来颠去,迷糊间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模糊。

火光冲天的夜里,她极力识辨眼前的一切,但脑袋反应迟钝,只觉得自己的贴近的地方好舒服,想永远睡下去。

她在医院足足睡了三天,醒来后脑子还是混沌的,温雨森坐在一旁削苹果,见她醒了不急不徐道:“医药检查床位等,两千二百二十块,现金还是转账?”

杨思华:“……”

这一幕似曾相识,怕不是还在梦里?

杨思华:“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温雨森冷笑:“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会睡得跟死猪一样,门都被我踹飞了,火都烧到你床边了,你还没醒?”

杨思华:“……”

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温雨森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亲人的离开,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看起来那么刚强的人竟然也有行尸走肉的一天。

他把苹果递给她,软了口气:“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思华摇头,没什么胃口,“谢谢你,我想再睡一会。”

温雨森看着她缩进被窝里,心疼密密麻麻席卷了全身。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杨思华这样了。

四年前昭陵洪灾,富城区被淹没,杨思华的父亲死在温雨森表弟的车轮之下,因为太过惊慌他逃去了国外,烂摊子交给了父母处理。

当时温雨森的父亲建议他们用钱摆平,过错方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全程交由律师去跟杨思华沟通交涉。

那年杨思华十八岁,在巨大的变故面前,整个人就像现在这样,是混沌的。

杨家办丧事的那天,富城区响了几天大悲咒的喇叭,邻里街坊聚在马路上吃席,温雨森当时被支配过来代替表弟送白礼。

他站在路口,从人潮中见到了披麻戴孝的杨思华,她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路边对棺材下的长明灯出神。

她不哭不闹,有人过来送白礼,她就会跪下给人磕回去。

温雨森受过她一个响头,但他当时良心不安立刻就跑了,因为不看路还摔了一跤,脸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富城区,逍遥快活的日子让他也很快忘了这件事,直到去年过年,家族企业下的子公司融资轮空,小姨一家过来对账,才发现篓子都是那败家儿子捅出来的。

他人在拉斯维加斯的赌桌上,分分钟,家产全给败完。

当时前前后后填补了四千万,子公司直接申请破产,一众房产置业全被没收法拍,而温雨森就在新年夜听到小姨愁眉苦脸地提起了杨思华,说她也是个无底洞。

表弟说:“如果那个女人死了就好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新年夜他去医院看望杨思华母亲的时候,正好看到杨思华买了蛋糕在吹蜡烛。

他站在门外,觉得她可怜,但更觉得自己没资格当同情她的那一个人。

他几次进出医院,竟然真的逮到了表弟出手。

温时宇痛哭流涕地求他:“这个植物人迟早要死,我总有一天拿不出钱付医药费。她死了对谁都好,我只要把管子一拔,没有人会知道的……”

温雨森愤怒之极,将他痛斥一顿,本以为会以此为戒,没想到他失心疯般变本加厉,温雨森不得不辗转找了个护工24小时陪护在杨思华的母亲身边。

他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不想让弟弟一错再错,是想赎罪。

可现在,温雨森觉得自己在杨思华面前彻底抬不起头了,他好几次在凌晨的夜里看到杨思华奔忙的身影和松一口气的笑容,都觉得是自己在接受道德的审判。

而这些,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对杨思华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