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蔽大地二十日,暴雨就降下二十日。

全智能系统封闭每一座穹顶之城,洪水就在城外堆高十五米。敢于回到新城的人们看到四围的水位,视觉上以为城是在水中沉降。城市的各系统重新正常运行,只是没有食物。

人们的食物,就是除自己以外的人们。

又三分之一的人类在暴雨和洪水之日成为人类的食物。人们吃尽他们的血肉和大脑,又敲碎他们的每一根棒骨、每一节脊椎,吸净其中的髓液。

穹顶之外的人类被洪水向上驱赶,无人思想已上到楼的第几层……

狂风和暴雨不知去向何处,一线曙光照在人们身上;人们就向东方观看,见遥远的‘海天交界线’上,乌云裂开了;太阳如缓慢张开在海上的一只金红的惺忪之眼,它好像从疲惫和沉睡中刚刚苏醒,发出带着漫漫长夜的无力的金色光芒,仿佛一声绵长的叹息……

逃到地的高处的人们得见东方初起的红日,就怨恨太阳来得迟,因为他们在暴雨中受苦二十昼夜,饥寒难忍、恐惧战兢。

洪水退去,天气转冷。人们下到地面,又回到他们居住的城市。人类重新准备一切可准备的,就出到城外,遍地寻找食物……

侯晓峰家的地窖蓄满了水,他在大楼的地下楼层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就用一只废垃圾桶简单做成水桶用来舀除地窖里的积水。侯晓峰凑着月夜回到地窖,成夜劳作,将提出的水和其上漂浮的秽物远远地倒掉。

黎明前水位还能没过侯晓峰的肩膀,他游在水中摸到物品架,取了一点食物,就不得不离开了。

安聆母女担惊受怕,整夜不敢合眼,夜就在她们心中无限拉长。每次侯晓峰离开她们的视线走进黑暗的夜色,她们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怕他再也不会回来、怕他再也回不来……

人类因食物就自发聚合成大大小小的群伙,昼夜遍地寻找,又互相攻击,将获得的食物腌渍保存以供长期续命。

恶疮留下的疮疤使每个人的身上更不再有一块好的地方,许多疮疤烂到肌肉深处,白骨显露,狰狞可怖,触目惊心!许多人的脸颊烂透,就从侧面暴露出红色的牙龈和黄白森森的、因啃食硬物而残缺不全的牙齿。

人们随意伸手抓那些骨肉中的痒处,就好像那些疮疤与生俱来。他们或在穹顶之下,或在任何时间、地点,互相残杀。

再没有野狗可供他们捕获为食,遍地找不到可食用的东西,人类就把所有目光转向同类,再不抱其它幻想。人们在吞食那些腌渍食物时总会想起野狗的美味,就想到地下城、海底城和太空城里的人,垂涎那些人类的血肉。但人们不知道的是,地下城和海底城的人也和他们一样面目狰狞,只是程度轻些;好在他们还有食物定量配给,虽然不如太空城那般丰富。

曾经各国的权力层人物都成了太空城的普通居民,处于‘伯利恒系统’的中低层,他们终日惴惴、心无着落,就更怀念心目中的故乡,但故乡却令他们心惊胆寒,他们看到曾经的国民在画面中的恐怖面孔就头皮发麻,内心痛苦。地表人类使太空城惊悚不已,他们忧心忡忡,却不是为那些人类的未来担忧——他们想到还要从地球获取一切资源,就忧愁烦闷,思想各种对策和办法。

人类开始在新城和旧城的废墟之间互相猎捕,百般隐藏,他们使用一切想到、可用的手段和陷阱对付食物来源,就渐渐昼伏夜出。人们明知人们都在夜间出来捕猎,仍无人敢暴露行踪在日光之下,人类就躲藏更聪明、更有手段和力量的人类,又在饥饿的驱逼下走进月光和星光之中。

寒霜在深夜的月光下银亮,如一层薄雪。猎人们幽行在旧城的废墟之间。

远处、近处一片静止的死寂,没有红外特征,夜视设备中也看不到任何移动目标。

忽然不远处一块地面动了一下,是一块方形地皮!紧接着那块地皮就掀开了,一堆东西从地下冒出来,一只似乎完美的人手从下方将东西托上洞口一侧的地面,那人随即从地底爬上来。

是人!

不!是一只野狗!

——野狗!!

无数子弹在消*音器中叽啾齐鸣!所有持枪的猎人急迫之下一齐向那只刚从地底探出上半身的野狗毫不吝啬地发射了连串的子弹——子弹因为激动大部分打到空处,一部分打中野狗的躯干和上肢,其中一颗打中野狗的头部。

野狗应枪仆倒在洞口边沿,直接在枪口下毙命,人类发疯般蜂拥而上,撕扯抢食最后的美味……

太阳划过一道又一道渐低的完美弧线。严寒到来,就把人类全部赶回穹顶之下。

人们就更难、或者更容易获取食物。

人类住在舒适便利、充满未来感和科技感的城市,每天忍受饥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