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原本是胡乱堆在树根下的几块怪石,幼时二人常在大棵下玩耍,把怪石当桌子喝茶、玩过家家。海棠在苗圃次次弄的满身泥,卢少夫人命人把几块石头雕琢打磨做成三层的石阶,像石阶又像宝座,中间还有圆形小石桌,是二人喝茶聊天的专有宝地。

海棠坐下后笑问:“是石阶变了,还是我们变了?它好像越来越小。”

韩维说:“石阶没有变。”

拎着茶颠颠跑来的灵邵像个殷勤的小跑腿,对二人笑道:“快尝尝,茶是翠白,雪水泡的。”

他放下茶壶后识趣的走出院子,仍旧给花盆培土。海棠隔着院子的栅栏看了眼灵邵的身影,轻笑道:“灵邵一点都不像你的兄弟,挺像你的随从。”

院外有几株笔直冲天的银杏树,叶子碧绿青翠,海棠道:“时间可真快,又是一年盛夏时节,今年从花圃动土至今我们才见过五次面吧?”

韩维粗略算下:“见的比以往少些。时光易逝,我来卢府也有十六七年了。”

“我听祖父的门客说你此趟任务受了伤,伤在哪了,我想看看,回去我再配几副药给你养身体。”海棠自小爱捣鼓药材,跟着府中的大夫学点皮毛的医技,家中上至祖父下至仆从,只要有轻微的头疼脑热,她皆强制揽下活,配药、煎药,越忙越开心,后来又跟着一个医师学配跌打损伤的药膏,配好药就拿府中剑客做试验。众人得到侯府掌上明珠亲制的药,即便不管用也要奉承几句,海棠信心倍增,总以为自己能治天下所有顽疾。

韩维朝右肩位置嗙嗙拍几下,笑道:“在这,不方便褪下衣裳。小小剑伤而已,早就好了。”

“你外出行事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会受伤,一定要保重身体。”她说起话来温柔如水,听她说话的人在其面前下意识不敢高声,生怕把楚楚动人的姑娘惊吓了。

韩维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将她端详一下。从她褪去稚嫩的孩童模样后,突然变成令人敬而远之的贵女,不过性子却温柔可亲,待人和善,模样更是清丽绝俗,本地人都传言她是舒瑶第一美人,确实名副其实。

“我是个粗糙人,挨些拳脚刀剑能挺住。”他突然想起乔临溪臂上的刀疤和赤灵,就对海棠提了一句:“你有没有听说过赤灵这味药材?”

赤灵外形和菌菇相似,只长在北方松寒树根部的泥土之下,其根与松寒之根缠绕盘结,汲松寒之根的养分才得生,苦寒地方生长的草药本就不多,赤灵更是稀少珍贵。

韩维在回舒窑的途中打听了多家医馆和药铺,他们皆回道:“此药稀少,都是直接供给高官显贵,我们这些小小的医馆就算有,平常百姓也买不起,赤灵不单淡化刀疤伤痕,也是养颜的佳品。你想府中能有几个夫人小姐不爱?”

卢侯府的显贵非一般贵户可比,想来这种药材比平常人家更容易得。

海棠笑道:“我配给你的刀伤药中就放了赤灵。”

他忙从怀中摸出刀伤药瓶,凑到鼻子前嗅嗅:“原来放了这么名贵的药材。”

“你和仲都尉回回带伤回来,不管有用没用放进去就对了。我制给你的药虽不及祖父赏的金疮药有用,却费了我一番心思呐。”

韩维玩笑道:“怪不得你给的药一用就好。”

海棠面上含笑:“哪有你说的神奇,怎么打听起赤灵了?”

“前段时间在钟吾遇到一个姑娘,她因救我伤了臂膀,大夫说赤灵熬的汤水长期敷一敷能消掉伤疤,不知能不能管用。”

与他相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一个姑娘,海棠不由得愣了一瞬,仿佛没听清,心里像落了灼热的火星,问:“姑娘?她为了救你而伤?是怎么一回事?”

韩维没听出她语气的急切,慢慢说道:“捉拿钟吾县尹之时动了刀剑,那个姑娘冲上来替我挡下一剑。”

“她一个姑娘,为何会出现在你们周围,她为什么救你?”

他想到乔临溪一身男子装扮,不由得笑道:“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会一点功夫,有侠义之心,扬言要做剑客。听说我们捉拿季瑕,她定要和她哥留下相助……”

他将捉拿季瑕一事细细向海棠讲述一遍。

但是海棠的耳朵根本听不见关于那姑娘以外的任何事,她盯着自小不苟言笑的谭昭,在提及那姑娘时,脸上的笑意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等韩维讲完,海棠就问:“你们很早就认识?”

想到当年林中捡到的孩子,不知算不算很早就相识,他回答的不确定:“算是小时候就相识吧!”

“比我们俩还早?”

“比我们还早。”

“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她?”

她的声音提高很多,韩维这才注意到她脸色的愠色,立即止住话题。

海棠的不服和不甘情绪一股脑都堵在胸口,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

院外的灵邵朝这边大喊一声:“茶喝完了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