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站的笔直等卢珂挥拳上来。本来也就是无数次挨打中的平常一次,受过了就结束了,偏偏卢珂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柳黄衣衫的姑娘,正是上次给他送绢巾的海棠。

往日的委曲保全之心再也压制不住小男儿的自尊心,韩维举起坚硬的拳头朝卢珂的脸颊来了一拳。

力道之大,打完这拳他就愣住了,平静地看着地上哀嚎的卢珂,还有他口中流出的夹杂着鲜血的津液。

他的内心并非表面的平静,走上前扶起卢珂连声道歉。

卢珂哪里尝过花匠儿子的拳头,一把推开韩维,怒道:“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告诉我祖父去。”

海棠等卢珂走远才走上来安慰韩维:“我会帮你说情,就说你不小心碰到了他。”说完匆匆追着卢珂去了。

既然免不了一罚,韩维又后悔没把卢珂多揍几拳解恨,只求别带累了谭叔和师父。

第二日晌午日头正毒辣,韩维坐在安静的小院中细想昨日的莽撞,忽然一个仆人推开院门二话不说,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把他一路拎到卢府中堂,这个地方他还从未来过。

堂中坐着一位温婉和善的妇人,韩维从她身上看见熟悉的影子,像那年八月坐在厅堂等候父亲归家的母亲。一瞬间,他几年来藏在心中的委屈都喷涌而出,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胸前,泪水模糊的双目似乎看见她伸出双手,他也伸出右手向“母亲”走去,直到身侧的仆人一把将他扯回。

卢少夫人问他:“是惧怕昨日的事而哭吗?”

韩维擦去泪,答道:“我想我母亲了。”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激起少夫人心底最柔软的怜爱。她昨日听说卢珂的牙被人打掉一颗,心急之下一定要惩罚敢对卢珂下狠手的孩子,今日见了,不过是个清瘦可怜的孩子,还哭的如此委屈,顿生恻隐之心。她了解卢珂的品性,可能又是一个被儿子逼急的孩子。

卢少夫人柔声道:“你只需跟我讲讲昨日事情的缘由,我自会分辨是非。”

“是我打了小少主,夫人惩罚我吧,我愿意受罚。”

依偎在乳母身边的海棠闻言立刻直起身对卢少夫人说:“母亲,是兄长先挑衅谭昭,扑上去打人不成还摔了嘴巴。”

卢少夫人问韩维:“是不是这回事?”

韩维道:“虽是小少主先动手,受伤的人却是他,夫人,我愿向小少主请罪领罚,只求您别责怪我父亲。”

卢少夫人轻拍他的发顶:“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了,你是仲都尉的徒弟,珂儿为小少主,同在卢府就算做不得朋友,要是能相安无事也可宽慰人心。”

捂着左腮的卢珂不服,傲声嚷了一句:“和他做朋友?”

“珂儿被打,你不追究,我这里可不同意。”声音凌厉气魄,众人纷纷看向从内室走出的老妇人。

老妇人年纪虽高气势不弱,她坐到刚才卢少夫人的位置,怒视着韩维:“卢府上下谁不曾吃过珂儿的亏,谁又敢打他,你是哪里冒出的毛孩,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把你小少主的牙齿都给打掉了,今日若不罚你,府中没了规矩,日后任谁都敢以下犯上了。”

老夫人转头问卢珂:“珂儿,你要怎么罚他?”

卢珂怯怯地看了一眼母亲,往祖母身边一站,高声道:“磕头赔罪,用细柳抽腿五十。”

老夫人笑道:“好,就按你说的罚,不轻不重,正适合他这样年岁的顽童。”

赔罪或是鞭打韩维都能承受,唯独不肯磕头。

卢珂得意忘形威胁他:“你现在不磕,我今日就有办法让你磕到我满意为止。”

卢少夫人怒斥儿子的言行:“君子当宽宏大量。你祖父对你疼爱有加,望你今后能如他一样豁达容人,可你心胸狭隘又常欺辱弱小,岂不是辜负他的期盼?”她这句话也是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坐立难安,只得摆手道:“罢了罢了,磕头就罢了。”

折了细柳条的人早把一束柔嫩的柳枝递上来,卢珂命令道:“我的嘴现在还疼,我就要打他。”

韩维站在烈日炎炎之下,卷起裤脚,一声不吭任由卢珂在腿上留下鞭痕,一道道乱七八糟的柳痕渗出灼热的血珠。鞭打之后,他双腿抖索瘫坐在地。

看戏的人各忙各的去了,韩维孤零零的身影暴露在烈日下,满头的汗水混着泪水从下巴滴落在地,瞬间蒸发殆尽。

海棠蹲在韩维身边,她一身碧青的衣衫像是夏日的凉风,绢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又朝他怀里塞了两个冰凉的果子:“你全身是伤,我的药也不管用了。”

韩维抱着腿把身子蜷缩在一起,问:“卢珂是你的哥哥?”

海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