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弓起腰来,拍了拍沙发。“人说,螺蛳壳里做道场,我们家就是。那时候,我们家的屋子就跟你家这么大,一个卧室一个客厅,还有一个那么点大的阳台。每天,我姐姐只能跟父母挤在卧室里睡,而我就睡在这个沙发上。”

安怡瑾沉浸在霍斯越沉沉病眼里,听他缓缓诉说,心中一凛。

谁敢信?

从骨子里散发出矜贵出尘的气质的霍斯越,那一看就事天生住在豪宅里吃山珍喝琼酿,享受优越生活的天之骄子,居然曾经挤在这么小一间屋子里,如此局促地睡在一张沙发上。

她想起来了,霍斯越所说的是他成为霍家人之前的故事。

当年,他在九岁的时候被房芮慈领养,那之前他的身世成谜,几乎不被外界所知。想来,他应该对自己的过去保护得很好。

而今天,安怡瑾猜,他大概是病糊涂了,才会亲口拿来与她说。

安怡瑾悠悠看向霍斯越,忽然心里生出许多心疼。

她扯起嘴角,笑着跟霍斯越说。“那时候你还小,睡沙发刚刚好。”

“谁说不是。”霍斯越也笑,薄唇没有血色,笑意却浓。“你这个太小,得换个大点的沙发,三人座的。”

“好。”安怡瑾点头,低低地应。

夜已深,月上柳梢头。

安怡瑾翻出冰宝贴,正打算撕开胶条,霍斯越阻止道。“不要,不好看。”

安怡瑾噗嗤一声笑。“霸总还有偶像包袱?”

说着,她居然一伸手不知道从沙发的哪个缝隙里抠出一支记号笔来,在冰宝贴的绒布那面端端正正写了两个元宝字“加油”,想想还不够,在字的两边还画了两个拼搏的小拳头。

霍斯越笑得来了精神,却还是躲开安怡瑾的要贴过来的手。

安怡瑾佯装生气地拧眉。“你小时候没贴过?真的好用的。”

霍斯越摇头,还真是没有。

“那你小时候发烧,你妈妈怎么照顾你?”安怡瑾奇怪了。

霍斯越想了想。“敷冰毛巾吧。那个我有印象。”

安怡瑾呼啦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也去给你弄。”

霍斯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力的大手,跟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的火钳似的。

“别麻烦了。”他冲安怡瑾刚丢掉的冰宝贴递了一眼。“就用这个。”

安怡瑾一喜,刚要往他额头上贴,却还是被他躲开,反倒把手臂抬起来,示意她,“贴这里。”

安怡瑾拿眼角睨着笑他。“偶像包袱这么重。”

“啪”一巴掌拍了上去,还使劲儿按了按,那不小心贴的隆起一些的“加油”两个字,看起来更带劲儿了。

霍斯越盯着手腕上的这张冰宝贴看了良久,苍白的嘴角玩起脆弱而温暖的弧度。

安怡瑾又有点想叹气。

“你想他们吗?”她小声问。

霍斯越抬起眸子看她。像是高烧使人迟钝,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思忖片刻才意识到安怡瑾在问他亲生父母的事,便垂头笑笑,拇指不自觉在摸索手腕上的冰宝贴,丝丝舒适得凉意滑入心头。

“想,很想!”霍斯越又靠回到沙发里,大概力气快用光了。“所以,我才觉得这里很亲切。一进来就有一种熟悉感。”

霍斯越缓慢地眨着眼睛,唇畔带笑,像是陷入回忆。

“九岁那年,我和姐姐生日。约好了全家一起去游乐园庆祝,结果出租车在去程的高架路上就翻了。司机和我父亲当场就死了,我母亲死在了救护车上。我姐姐多处骨折,脏器受损,住院半年才彻底救回来。我比较幸运,只是眼睛受伤而已。”

说话的时候,霍斯越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尤其是,他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很幸运,只是受伤而已,那可是一双眼睛。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安怡瑾更清楚,突然陷入黑暗有多可怕。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

安怡瑾不自觉就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他虚握的拳头里。

霍斯越似乎很是意外,身体一僵之后立刻大手攥紧,就像怕安怡瑾逃了似的。

他抬头看向安怡瑾,琥珀色的眼眸映照出的安怡瑾的影子,也同样在盯着他看。

俩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一瞬不瞬。

时间就那样在彼此眼中定格住了……

却在此时,霍斯越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声,是佐治。

霍斯越放开安怡瑾的手,绅士地先说了句“抱歉”,然后接起电话。

“嗯,丽悦小区1号楼,你把车开到楼洞门口。我马上下来。”

正要挂上电话,安怡瑾拉住他。

“霍斯越,今晚留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