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神情,语气淡淡,“来了。”乍眼一瞧,很像战场前的指挥模样。

纪黎早就习惯如此,波澜不惊地给他请安,“请父亲安。”

纪云山点了点头便自然地转头看向那个清隽少年,语气仍是一眼一板。

好似先前并不认识席澈一般,“这位是...?”

纪黎瞟他一眼,嘴角微抽。

除了牵扯到带兵杀敌和百姓们外,父亲在生活里倒是一直这么童心童趣。

“是我先前和您提过的,席澈。”她道,边也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年。

“纪将军好。”席澈一身墨色衣袍,双唇微微抿起。

打招呼时,少年人的仰慕期艾与紧张雀跃显露于外。

这旧袍子是纪云山给拿来的,材质厚实保暖。

穿在席澈身上,腰间却显得过于瘦了些。

好在他身形挺拔,背脊高直,配上那双幽深的丹凤眸子,虽长得浓丽,倒也丝毫不显得女气。

纪云山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刚还打算让云壹去喊你们,这下刚好。”说完便走上前去坐回府的马车。

这次礼佛出行,父女俩都是轻装来此,故而马车也仅仅只三两架。

好在将军府底蕴深厚,数量虽少,马车内里的空间却不小。

晋朝当下对男女大防并不那么严苛,加之纪黎先前刻意和纪云山提了一嘴。

索性就让席澈归到纪黎的马车这边,一起回府。

跟着上了车后,席澈这才发觉内里别有一番天地。

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色的素色锦纱遮挡。

一眼望去,足以显露出其中蕴藏的贵气。

里部空间颇大,内部地下铺着柔软的绒毯,门窗处刻着繁复的花纹。

一进去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像是薄荷草叶的清雅味道,并不会喧宾夺主却丝丝入微。

他无意识地缩了缩衣袖下的手指,心底又开始泛起那股莫名的情绪。

小姐待他这么好,他定要做得更好才行。

因着要回家,纪黎的情绪也轻快不少,放松着思绪。

目的达成,时间尚早,她有相当多的时间去为家族筹谋。

直到车轮滚动间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一抬头就见席澈坐在她左下首边不远处,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阿澈,你没事吧?”她以为这小可怜又有些瑟缩起来,安慰道:“你别紧张,府里的人都很好的,比这寺庙里的人善良多了。”

“我母亲治家有方,拉帮结派这种事更是少有的。”

“您的母亲?”

她见少年感兴趣,便多讲了两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方才光顾着给你介绍府里的布局和下人们了,倒是忘了这方面的。”

“我父亲你刚刚也见着了,应该对他也不陌生吧?”

见斜对面的人点头,道:“那我就不和你多介绍他了,看你的模样,倒是如雷贯耳。”

“纪将军武艺高强,一心为国,驻守边塞几十年,使许多百姓免于流离失所...澈心向往之。”

这话说得纪黎忍不住掀起眼皮去瞧他,忆起往事,顿了顿。

接着继续道:“至于我的母亲,她全然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她可是个奇人!”

“在我幼时,她就总与我说塞外的那些光丽繁华的景象,等我再大一些,她便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月去跑商。”

“跑商?”

“是呀,跟着我们这边的镖局和商行里的人一起,出去探索。”她来了兴致,同他解释,“你不知道,塞外的风光才处处是宝藏呢。”

“每每她回来都会带着许多珍奇异宝,我那时候都觉得自己跟个土包子似的,这也没见过,那也没见过。”

她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对了,你知道塞外接壤的北狄与西凉吗?”

“这两个地方的香料尤其珍贵,搁我们中原能卖出千金之价。”

“但即便如此,皇宫贵戚还是对此趋之若鹜,内销到京都仍是供不应求的。”

席澈墨黑的瞳子凝望着马车内的某处,晚风吹过,满是车外树叶的沙沙声响。

眼尾处也跟着泛起笑意,静静地听着。

听她提及“北狄”时,眼神微闪。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觉出他眼底的层层荧光,氤氲着无限的深沉之色。

“这样看来,小姐的母亲常去边塞,见识广博,定是个开明飒爽的奇女子。”

他微微侧身,似是想到什么,有一瞬敛去了笑意,恍惚间倒生出些与年龄不相称的压迫感来。

下一刻又像是错觉。

纪黎正沉醉于那些奇闻轶事,未能发现这瞬息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