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过后,母亲的病情有所缓解,但她像是预知到未来的命运似的,急匆匆为我置办明年婚期的嫁妆,为远在幽州的哥哥置办娶妇的聘礼。母亲并没有为我将要嫁入皇家而兴奋不已,反倒忧心忡忡,而这份忧愁支撑着她的病体。她并没有教我如何管理后院,如何调教仆人,如何侍奉公婆,反而郑重其事地将父亲遗留下的在幽州的老宅地契给了我,告诉我如何管理在幽州的铺子与田产,而这些原本是应该由哥哥继承。我有些不解地问道“娘,我是要嫁给靖王殿下,不是回幽州啊?”母亲看着手中的契书说道“我了解我的弟弟,我更了解我的女儿。终有一天你会用上它们,娘只想你顺心如意地生活,不用被那些束缚过娘的东西纠缠住。”母亲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看着我认真绣嫁衣的模样,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母亲的病情一月后急剧恶化,她堪堪将我的嫁妆准备好后,就已经无法再下床了。我为了侍奉母亲,搬去与母亲同住,推却了宫中教习嬷嬷的训导。皇上听闻母亲的病情,特许婚期提前到下月初二,又派来宫中太医为她诊治。我坐在床下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母亲只是牵动嘴角勉强一笑,注视着手中的香囊,那是母亲在成亲时赠给父亲的,父亲在生前从不离身。我抱着母亲,泣不成声,“娘,你要送我出嫁。女儿害怕。”母亲的手轻拍着我的后背,温柔的声音哄着我,告诉我“荣儿,别怕,娘在。”

在出嫁前一晚,母亲坐在床上拿出一个乌木盒,盒里是一个画本和一对瓷娃娃,画本中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表情或痛苦或欢愉。母亲告诉我这是大婚之夜我与桓酆要行的周公之礼,行过此礼后,我将会成为他孩子日后的母亲。她拿出父亲的香囊,倒出里面的药草后,掉出一个字条,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不愿万里觅封侯,只求平顺渡此生。”她将字条放到我的手上,说出了一番令我此生难忘的话,母亲说话时的表情既落寞又迷惘。\"荣儿,今夜是你在家里的最后一夜,娘有些话不得不说,你一定觉得娘和你爹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终归是一对佳偶。我和你爹自小青梅竹马又是父母订的亲,彼此衷情。可越是对他衷情,我的世界仿佛越是逼仄,仿佛是一个笼子将我囚困。男子与女子的世界实在是不同,男子可以去考取功名,去征战沙场,而女子只能守在小小的院子里,侍奉公婆,照顾孩子。我的娘告诉我,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她从没有告诉我这样的日子是多么憋闷,我只剩你爹一人可以依靠。可是你爹他的心中不止我,他有着建功立业的欲望,他去的地方我未曾去过,他见识到的事我未曾听闻,他的世界与我的世界泾渭分明,可他的一举一动却能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我们分离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的话越来越少。我靠着对他的情熬过一个个他离家的春秋,又不住怀疑我们之间的情越来越少。少到最后也许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住进我的家里。而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照顾家的妇人。而他最终死在了沙场,我并不质疑他保家卫国的理想,只是他从没想过被留下的我会怎样度过余生。男人的欲望太多,□□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女人的欲望同样也多,但能实现的欲望又实在太少,因此□□便成了很大的一部分。而女子就会困在自己对情的执念中,难以自拔。因此男女即使相爱,也终将是渐行渐远的结局。你父亲是这样,你舅舅同样如此。而皇家男子更是如此,你明白吗?"

母亲的话如一记猛锤击打在我对世事的认知上,从前的许多事在我的眼中渐渐变了模样。原来在众人艳羡的婚姻中,母亲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幸福,它们之间也有着一道隐形的沟壑。我重新地开始审视我的舅舅与我未来的丈夫。一个声名赫赫的权臣,一个处境尴尬但身份特殊的嫡皇子。冥冥中,一种直觉袭上我的心头,他们很可能早在我出现之前便有所交集,表姐是他们联系的起点,但他们需要一个契约巩固他们的约定,他们一个不愿把自己的女儿推入权力的漩涡,一个即使说了谎言也不愿伤害恋人单纯的心。我突然发现我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枚投诚棋子,一个贵重的契约,两个男人通过我结成了隐秘的同盟。我的内心有股莫名的愤怒生发出来,但我明白我的愤怒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而当我面对他们也总是丢盔卸甲。

"我明白了,娘。"

"荣儿,娘不需要你成为贤妻良母,也不需想云家如何,你哥哥如何,只要你是自由且快乐的就好。你要记住男人对权势的的执着与女人对情的偏执并无不同。一辈子过起来太慢,别让自己太煎熬。"母亲说完后,便沉沉睡去。

二月初二,我嫁入了靖王府,翌日母亲病重辞世。

嫁入王府后的我与桓酆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诸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桓酆与舅舅的同盟在朝堂初露头角,如今他们正忙着去益州治理水患。我帮他整理好了行装,他客气地道了声谢,嘱咐了几句王府事宜后就走了。他没有问起我的母亲,更没有看见我眼下的乌青。哥哥从军中回京为母亲治丧,我便回了丞相府与哥哥一同操持母亲的葬礼。自从父亲去世,哥哥便弃笔从戎,他一心接替父亲的职位,然而一介文弱书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