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屹走后,苏晴柔又被苏和光盘问叮咛了几句,才闷闷不乐回了自己院子,小满已煎好了药,晾得不烫也不凉。

苏晴柔端起药碗,吸一口气,仰脖几口尽数灌了下去,连表情也没变。小满目瞪口呆地问她,“姑娘,这药很好喝吗?你喝得这么爽利?是治什么的?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我怎么不知道。”

苏晴柔眼观鼻,鼻观心,讪讪一笑,想好了说辞,“这个呀,养颜的,我回来时看到,没忍住买了一副,先试试有没有效果。”

“姑娘够好看啦,不用喝这些苦药汁子。”小满眼睛亮亮盯着苏晴柔看。

“还是我们小满说话中听。”苏晴柔想到楚屹方才的话,心里又气闷起来。

隔了两天,她仍不时想起他那句,“咱俩不是熟人吗?”心绪倒是平缓了些,他的话好像也没错,难不成,她还想听他说因为钟情于她,才情不自禁的……

晃晃脑袋,把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他真要那样说,她才要被吓坏了。

其实,这样成了亲也好,他不喜欢她,想着他那白月光表妹;她也不中意他,只做好王妃的本分,不谈情爱,互不干涉,两个人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起码,外祖母知晓她有了“好”归处,也能就此放下心来。

那晚一时激愤想着不嫁人也好,可冷静下来才知,这事哪是那样容易的?纵是可以无视人言,不顾苏和光的面子,到了地下,她又如何跟母亲交代?

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父亲要为她觅一门好亲事,门第不重要,要紧的是夫婿性子温雅能待她好。原本,徐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徐家偏就出了那样的事。

可想到孙太妃那双凌厉的眼睛和说她没规矩时沉冷的语调,虽过去了好些年,大夏日的,她仍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嫁给楚屹的想法也被压了下去,再不愿想。

摄政王府孙太妃的规矩礼仪,还是留给京中其他贵女们去领教吧。

她苏晴柔自幼得父母娇宠,前些年虽经了母丧,可外祖母待她却是有过之无不及,商户之家本就没那么讲究,加之她又是余慧敏留下唯一的女儿,老人家哪里忍心用那些劳什子规矩束缚她?

若非如此,她的贴身丫头也轮不到小满这样浑身冒着憨气的。

这日一早,林朝云来相府找她,说是林家在京郊有处别院,因地势比较高,如今仍旧很是凉爽,邀她一道去住几日避暑。

苏晴柔与林朝云是打小处出来的情分,这几年虽只是书信往来,情意却不减反增,只因两人实在是臭味相投。

幼时,有一回宫中设端阳宴,宴请百官及家眷,从关外回来不久的林将军一家头回参加,肤色微黑、健壮有力像个小炮仗一样的林朝云,遇到了软软糯糯奶团子一般玉雪圆润的苏晴柔。

那日宫宴上有道菜叫水晶脍,是用鱼鳞制成,慢火熬成浓汁,冷却后凝固切成条块,再加入调料,不仅看上去透明轻滑,极是好看,而且口感清爽香嫩,很适合小孩子的口味。

可惜,夫人们为了不让人嘲笑,硬是拦阻着不让自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多吃。

余夫人舍不得管苏晴柔,林朝云她娘更是个不拘小节的,是以,她俩难免多吃了几块水晶脍,惹得其他孩子又妒又羡。

太常寺少卿家的关姑娘当时已经十三岁,被母亲管束得尤其严格,见了两个野猴子一般快活的小姑娘,心里五味杂陈,宫宴尾声献艺时,关姑娘便画了一幅饕餮图给众人欣赏。

画上两个一黑一白的饕餮,身形滚圆,表情狰狞,正对着一盘子水晶脍大快朵颐,汁水四下飞溅,面上脏污一片:画的是谁,众人一看皆知,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心下惶然,要笑不笑地僵着脸不敢说话。要知道,这两位小祖宗的爹爹可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两位小祖宗的娘面面相觑,正想着怎么开口打破僵局,既不搅了宴会,又给自家姑娘出了气。

苏晴柔和林朝云已经互看一眼,站了起来,走向关家姑娘,林朝云两手轻轻一推,那关姑娘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苏晴柔站在一边嘻嘻笑,粉团子脸上一张小嘴叭叭道:“我爹爹说了,大盛朝在陛下治下国富民殷,物产丰富。这位姐姐怎么回事,这细胳膊细腿的,风吹就倒,啧啧,是不是你爹娘对你不好,不让你吃饱呀,你告诉我,我让我爹爹在陛下面前替你说话,定要好好罚你爹娘,要他们以后待你好一点。”

林朝云听了她的话,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白牙,补充道,“对,我都没用劲儿呢。你说的太对了,就是风吹了一下的小小的力气。”

宴上诸人哄堂大笑,关姑娘又羞又恼,爬起来哭着奔回了座位,还被她娘狠狠瞪了一眼。

皇帝瞧着这一黑一白两个团子,一个力气大,一个词锋利,也忍不住乐了,笑说若是男儿,定能重现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之风采,又一人赏了一套摩喉罗。苏晴柔的那套后来还被楚屹摔坏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