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五月,天气好得像园子里嵌了滚圆露珠的初生荷叶,青碧出尘,又晶莹透亮。

苏晴柔用了早食,趁着太阳还不算毒辣,一个人去相府的后园子里溜达了一圈,回来的路上鼻端似还萦绕着初荷的清香。

她皱皱鼻子,又想起那一池碧波,简直就像一大坛子青梅薄荷酒,还是加了冰的,腹内馋虫勾动,正想着让丫头小满去厨房问一问,可有新酿的果酒。

刚进自己的小院,猝不及防,小满“嗷”一声扑上来,委屈巴巴抓着她的袖边哀嚎,“姑娘呀,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您这才回来两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呀?”

苏晴柔肚里的馋虫被吓得缩了头,嘴角抽动着,把小满一双胖手扯下来,捋了捋袖边,又坐下来给自己添了盏消暑的豆蔻熟水,才悠然开口,问,“怎么回事?”

小满眼里还盈着两眶泪,站直了身子,瘪着嘴巴嗫嚅道,“是徐世子,没……没了。刚得的消息,老爷让您去沐风院……”

小满口中的徐世子,是苏晴柔她爹苏和光给她物色的未婚夫,文远侯府的世子徐思,据说苏和光还在她娘余慧敏坟前问过了,得了托梦认可,才最终定下的。

余慧敏七年前病逝,隔了一年多,苏和光续娶,对象是曾和他青梅竹马的表妹秦玉莲。

二十多年前,苏和光还是个从岭南来的穷书生,然而人虽穷志向却十分远大,能力更是不可小觑,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状元及第,加上他又生得芝兰玉树目朗眉清,一时间,竟成了京中勋贵女子的梦里情郎。

可惜,这状元郎偏对贵女们的示好无动于衷,反倒主动上了香料商人余家的门,求娶余家二姑娘余慧敏,只因他入京路上不幸在黑店里失了盘缠,困窘交加晕倒在路边时,路遇出京寻访香料的于慧敏,不仅给了他一笔银钱,还派了自己身边的两个身手颇好的随从一路护送他进京赶考。

于慧敏虽在生意上颇有头脑,可到底也是怀春之年的少女,见了装扮一新风采翩然的苏和光,心里已先同意了五分,加之心觉他求亲求得诚挚,满意便又添了三分。

剩下的两分不踏实,也不过是女儿家对终身大事的审慎,苏和光察觉后,亲自立下保证书,说自己愿一生一诺,唯她一人。

余慧敏彻底放下心,求父亲允了婚事,一路从商贾之女成了大魏朝的丞相夫人。

只可惜,红颜薄命,偏偏在大好年岁一病不起,撂下十一岁的女儿苏晴柔和八岁的儿子苏青阳,撒手而去。

彼时,苏和光的表妹秦玉莲已死了丈夫三年多,夫家嫌弃她生不出儿子,早早将人送还了秦家,连同秦玉莲给夫家生的病恹恹的女儿也一道不要了。

秦玉莲带着个拖油瓶在娘家讨生活,一面要受兄嫂冷言冷语,一面还得劝慰每天为她愁眉不展的爹娘,无奈之下,写信给表兄苏和光,求他在京中为自己寻个赚钱的营生,她想搬来京城,既解了家中困境,也好为女儿求医治病。

后来,说好的入京寻差事,变成了嫁入丞相府,秦玉莲一夜之间成了苏晴柔和苏青阳的后娘,带来的女孩儿也改了名姓,摇身一变叫苏晴婉,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只比苏晴柔小了两岁。

苏晴柔握在白瓷小盏上的纤白手指不觉用了力,“不慌不慌”,她劝自己,又饮了两口熟水,把胸膛里的烦乱压下去,心绪复杂问,“怎么没的?昨天不还好好的。”

“文远侯府的人说……说是得了急病。”小满手指揪在一起。

苏晴柔想起幼时也曾见过这位徐世子,她娘走的时候,她在后园哭成了一只小花猫,他用自己的帕子动作轻柔帮她擦眼泪,还给她把歪了的双丫髻扳正,语气温柔劝她不要太过伤心。

虽然觉得事出异常,可想着文远侯怎么也不可能拿这样大的事儿开玩笑,终究不敢不信,捂着一颗多少有些酸胀的心,摇头叹息两声,感慨道,“听闻他学问不错,大概是天妒英才吧,可惜了。”

小满一听这话,“哇”一声哭起来,“姑娘啊,您可怎么办,这会不会影响以后您说亲呀?”

“你这想得也太远了!”苏晴柔撇撇嘴,又好奇问小满,“既然已经人鬼殊途了,这桩亲事自然作罢,老爷请我过去做什么?”

小满无辜摇头。

苏晴柔翻个白眼,迈步往沐风院走,还未入门,听到娇娇软软的女声在说话,“爹爹,女儿在《礼书》中读过,说‘未婚夫死,女为奔丧,服蓑麻,守寡以终者,谓之贞妇’……”

苏晴柔定住脚步,又给小满使眼色,让她不要闹出动静,听听这蠢东西还能说出些什么笑料来。

“虽说如今民间已不强求女子为夫守节,可爹爹您是当朝丞相,姐姐作为您的女儿,在礼制上当为举国女子之表率。依婉儿看,爹爹应当将姐姐嫁过去,与徐世子的牌位成婚……”

“婉儿!”一声中年女子的呵斥声传来,是秦玉莲。

苏晴柔仍旧一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