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白天短,此时五点刚过,夜已蒙上一层蓝紫色。

华灯初上,酒吧一条街的霓虹灯纷纷亮起,厚厚的玻璃门都挡不住重金属的音乐,进门时把明仪着实震了一下。

服务员穿着白衬衫,头顶黄毛,看见明仪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明仪有点慌,想着一会他要是开口要她身份证她该预备什么说辞。

这时,身后的玻璃门又开了,五六个边说边笑的小青年涌了进来,服务员的注意力被转移,没在明仪身上深究,躬身引了几人进去。

在前台交过钱,明仪把羽绒服存在柜子里,穿着黑色漏洞无袖T恤,踩着黑色高跟皮靴进了club。

此时夜场还没开始high,但舞池里扭动的红男绿女已经小具规模,音乐声分外嘈杂,灯球闪烁五光十色。

舞台一侧,蓝发女子带着耳机打碟,在她不远处,蒋川垂着眼眸调酒。

音乐声震耳欲聋,鼓点的每一击都都像直接打在明仪的耳膜上,明仪觉着自己的心跳快得异常,手心都是汗。

她默默找了个离吧台不远的位置坐下,既希望蒋川认出她,又怕他认出来。

坐了一会,明仪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所有人都是结伴来的,要么一大群人坐在一起连说带笑,要么是三三两两下了舞池,只有她是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坐在那,和气氛格格不入。

没一会,人渐渐多起来,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占一个卡座,默默地起身让了位置,在角落里找了张高脚椅坐下。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贪婪地注视着蒋川。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不论是补课的时候还是其他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她的眼神从来都是闪躲的,生怕看久了心思会暴露。

实在想看的时候,她只能把锁在抽屉里的照片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照片上高中时代的蒋川。

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但是渐渐地,明仪发现,并不只有她一人在看蒋川。

同类总是对同类异常敏感,明仪发现那些视线有时来自于舞池,衣着暴露的女人扭动着腰肢,频频向吧台抛媚眼。

有时来自于卡座,几个艳丽的女人边聊天边指指吧台,然后满脸通红的笑作一团。

然后,大胆的会故意把衣领拉低,扭着步子走到吧台,随便点上几杯酒,屁股往高脚椅上一坐,双手抱在胸前,挤出饱满的弧线,笑吟吟地和蒋川搭话。

目的昭然若揭。

暴露的胸脯撞入视线,蒋川的目光却没有停留,他神色淡淡,转瞬间将酒调好,推向女子,然后又机械地去调下一杯。

女子晃晃杯子里的冰块,说了什么,蒋川依旧没说话。

蒋川冷着的脸的时候很吓人,但也有种特殊的范儿,看起来又冷又拽,但女人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又点了数杯酒,大有赖在吧台不走的意思。

明仪看得直窝火,却见蓝发女子不知何时从台上下来了。

她动作灵敏地跨进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花臂一展,挎住蒋川的脖子,亲昵地挂在他身上,转过头笑着和女子说了什么,那女子明显一僵,但也没发火,无奈地拿着酒杯回到了卡座。

蓝发女子又和蒋川说了会话才回到台上,蒋川眼神跟着她,带着笑意。

燥怒的妒火被冷水熄灭了,明仪心中一片冰天雪地,已经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她来之前在心里暗截截找蓝发女子的缺点。就算看起来很登对,就算两人气质相同,但蓝发女子可能根本不会照顾人,说不定脾气差,爱找茬,是那种作天作地的人。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她很体贴,很聪明,虽然也是一副不良女青年的样子,但刚刚那种情况,她并没有把事情闹大,而是三言两语就让对蒋川有企图的女人知难而退了,和平化解了风波。

成熟,稳重,甚至很有智慧。

明仪这才后知后觉地觉着自己荒唐可笑。

她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蒋川知道她也可以不是乖乖女吗?是想和蓝发女子一比高下吗?

但她根本比不过。

就算染了头发画了妆换了衣服,但她还是她。

她在酒吧喧嚣的环境中都觉着害怕,明明很热就出了一身冷汗,像个被吓坏了的小鸡仔。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站在蒋川面前点一杯酒,即使画成这样,蒋川不一定能认出她。

她输得一败涂地。

不想再留在这里,明仪跳下高脚椅,把视线从吧台拽回来,沉默着盯着地面向出口走。

面前一暗,一双鞋出现在视野中。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啊?来,哥哥给你买酒喝。”

说话的人块头很大,啤酒肚把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一张口,满是浓臭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