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微风轻抚过街道,将喜人的春意传递到每一处角落,也拨动着此刻的人儿心湖的涟漪。

桃夭坐在自己的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大红的嫁衣上修着鸳鸯牡丹的样式,凤冠珠玉点缀,珠帘遮面,半掩半露,色泽光华的红玛瑙耳坠随着动作轻荡,手上一对金玉手镯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红玉腰带束紧的腰部盈盈一握,和嫁衣同样缎面的绣鞋,两朵牡丹灼灼盛开,摇曳生姿。

这是云绣坊里最贵的一套嫁服,傅云专程差人买来给她送来。他知傅云应是重视对自己的承诺,要给她最难忘的婚礼,所以,才挑了这样的一套婚服。

可他并不知道,这一套婚服,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这套婚服,原本是她爹娘成亲时的婚服,是她娘最珍视的宝物,是她九岁那年,她娘给她的生辰礼。

那时,她问她娘,为何要将这套婚服送给她。她娘温柔地笑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这样答她:“夭儿,娘不在乎你今后是否能继任狐族族长之位,娘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她当时不懂,只是不好意思地跟她撒娇。何曾想,天意弄人,此后的日子里,她再没有当时的片刻幸福与安宁。

祁山狐族被灭,她一路逃窜,带着她娘送她的这么一套嫁衣,来到这燕国境内的应城。

她没来过人间,不知道吃东西是要银两的,几次偷吃都被打得头破血流。身上的值钱的东西被抢得精光,她只能跟着街边的乞丐沿街乞讨混饭吃,夜晚又和他们挤在城外的破庙里过夜。那些乞丐见她娇小体弱,又是新来的,老是抢她的铜板和吃食,甚至有些人还趁她半夜休息,企图侮辱她。

她借着半颗血隐珠化作了人形,但因为本身资质差,身上没有半点法力。即使面对危险,也只能靠着本性的凶狠跟他们对抗,最终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见她软弱,谁都想来踩一脚,但在见过她发狠的样子后,他们也就只会龟缩躲避起来。

这是她来人间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慢慢地,学会的东西越来越多,她懂得了人间的规矩,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本质就是利益,懂得了用心机。

这套嫁服是她的宝贝,她随时随地带在身上,却让很多人蠢蠢欲动。她知道,这套嫁服放在自己这里最后一定只有被抢被糟蹋的结局。于是,她将嫁服典当了出去,几经转手,这套嫁服最终被云绣坊收入,最后送来了这源城的总店,成了他们店里的绝顶珍品。

其实,以她如今的财力,要买回这套嫁服并非难事,只是她不愿。这套嫁服,是她娘对她最美的祝愿,可她如今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桃夭,她落入了污泥里,身上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纯真与自由,她娘的愿望,她终是难以实现。

与其将它买回来,留在花阁这样的红尘之地受辱,不如就让它挂在那云绣坊的高台上,受人珍视。

只是,如今,这套嫁服,兜兜转转,还是穿到了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这是命运的戏弄,还是,她娘在天之灵的愿佑。只是,不论如何,她终难得那份她娘所说的纯粹的幸福了吧。

锣鼓声和唢呐声逐渐在耳边变得清晰,桃夭逐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转头看向那扇关着的窗户,顿了顿,她起身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页打开。

入眼还是那一树枝叶繁茂,花叶纷杂的合欢树。她就这么静静望着它,看着那合欢花的枝丫,随风摇曳,最后化作片片花瓣飘散而下。她的视线追随着那飘转而下的花瓣,最后定格到一身红衣之人身上。

那人身穿一身和她同款样式的新郎喜服,一抹红玉发带束起发丝,身下骑着一匹雪白骏马,面上带着温柔地笑意,随着长长的队伍,逐渐走近她清晰的视野,最后静伫在那一颗合欢树下,望向她的眼。

风似乎在此刻停住了脚步,锣鼓声、唢呐声、周围是非嘈杂声,似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唯余两人相互牵引的悸动的心跳,清晰而深刻。

桃夭望着那树下一身红衣的傅云。没有白狐面具的遮掩,桃夭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真实面貌。他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剑眉锋锐,英挺的鼻梁,淡粉色的薄唇,一双桃花眼淡了锋利,添了几分温润与多情。不笑时,就如一深寒潭,冷淡莫名,可一旦染上笑意,就像寒冰春融,触人心弦。

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桃夭似乎觉出一丝熟悉来,就像是此刻与傅云的相见,不是初见,而是再度地重逢。

桃夭在脑中回忆着过往的经历,一点一点,划过的每一张脸一一比对过,终于在记忆的某一处,寻到了一丝踪迹。

那时她才过九岁生辰没有多久。她因为资质极差,一直化不了人形。她娘为此十分忧心,翻阅了许多的上古典籍,想要找到解法,但都未寻得。于是,她只得终日都是九尾白狐的真身形态,游在祁山之间。

她虽然是狐狸的形态,但却知道很多东西,她娘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