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惠安布满皱纹的眼角下是潜藏的一丝枉然和沧桑之变,嘴唇向上扯出一抹无奈类似叹息蕴含着释然的笑意:“可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

这熟悉的语调让郝松暝神情一震,可转瞬又否定了!本该出现在寺庙佛殿前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

惠安抬手沿着额缝处,掀起一角皮,撕扯着一点点向外,原本和肌肤紧紧相连的一张透明人皮就这样揭了下来。

惠安只觉得心中多年来的重担好像也跟着一松,那股让人压抑的窒闷感也随着面具的脱落而跟着一同远离了。

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一生,不是惠安的,不是师兄的,不是少年的,不是所有人的……

而是另一个秦涵江,另一个面具的一生,另一个惠安的一生…

惠安和秦涵江面貌本就有五六分相似,戴上面具之后就几乎分别不出你我。

需要秦涵江出面时,他便会戴上这张假面代替其出现,为其处理安排各种事情,这是当年对方救自己的代价。

弹指间,十年时间,从青年过渡已是中年。

任凭多少伤悲切,往事已成云烟散,不念,不求,不执,不追。

安住放下,即是解脱。

郝松暝只是震惊了一瞬,就很快冷静下来,之前的疑惑处一下就想通了。

那个来到密室中留下了线索的人是惠安,突然停电挤出一分钟逃亡时间也是惠安,包括更早之前…

基地、芩云山寺庙,以及山下旅馆,这是一条链条,一环扣着一环,虽看似散开,可中间都有一条线牵连着,化分不掉!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郝松暝沉寂的黑眸直视向那人,声音冷静:“你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惠安释然的笑了笑:“算是吧!”

“你早就料想到了今天的结果?”

“算是…也不算是,毕竟很多事不是人为因素能够控制的。”

郝松暝突然就想起了一个月前从云华寺下山前和惠安的那场对话,那时说话的语气也是如今这样温和悲悯的,可有些东西终归是不一样了。

还有最后提醒自己的那段话。

其实一切结果早就明了,对方也说了。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参合进入这基地,于现在这个关头也不重要了,以他对惠安的了解,知道他不是一个以作恶为乐的人,就如同他在对方眼睛深处所看到的,那是被逼迫不得已的妥协和压抑救赎。

他不是上帝,没有权利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就算有问题也自有法律来惩罚,所以他没有质问对方为什么会帮秦涵江做事,因为对方既然以这样的情形出现在他的面前,表明做好了一切准备。

“所以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

这是惠安选择救郝松暝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不刨根问底,能够审时度势,天大的事都能够沉着冷静对待。

“你们送出的消息警方已经收到,现在赶到了基地外围,所以接下来你不用担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秦涵江已经带人逃离了。”

郝松暝黑眸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人在哪里?”

惠安笑了笑摇头:”别去,你现在身体条件支撑不了你想要做的事。”

“你和秦涵江什么关系?”郝松暝从对方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细微的复杂,那复杂是对面具主人的。

“你为什么没有跟着离开?”末了他问。

惠安似想起来某些事,眉眼带着明明晃晃恍惚,好一阵才说:“我不能走。”

郝松暝看着惠安脸上流露出了一种万分复杂的情绪,那不是即将面对警察的担忧和害怕,也不是没有跟着走的遗憾,而是遗留下来对某人的不舍和眷念。

对于惠安来说,带上这张面具之前不可以,而现在…可以了。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那年。

“你醒了?”

他睁眼第一时间看见就是那张早深深刻入骨髓的熟悉面容,难道六道轮回中还能看见师兄吗?还是说他出现了幻觉?

可不应该的,他一生如此,应当是堕入恶鬼畜生地狱道,师兄怎么出现在这里呢?

师兄平日那永远平静和缓的眼眸此刻却是充溢了担忧。

或许还有一丝害怕?后来惠安每次回忆起这个画面时总会想,应该是有的。

当时他的身体支离破碎,早已超出临界值将要到达死亡点了。

他想法很简单,安安静静,平平和和离开,不愿让师兄难过。

可还是没能压制住心中渴望,想要临终见他最后一面,和他说一说话。

大概他没有得到佛祖的眷佑,不然怎么没能坚持到最后就倒下了,透过木门,透过房梁,透过经幡,透过经书,纸墨笔砚……

他好似看见了,那如同往日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