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般时候,其实她不想这么锐利的,可是不知怎的,一面对他,她就控制不住情绪。

“你……都知道?”修明小心翼翼地问。

海棠嗤笑不语。

当初,鲜于太子宣布出家后并没有直接飞身上界,而是选择归隐山林,一尝凡人生老病死。然而山中数载如同白驹过隙,世间战乱纷起,锦绣红尘面目全非。

他心中不忍,将战火中的亡魂尽数超度,引向往生。

这其中当然包括季海棠的父母兄弟,还有当年逼死他们一家的黎民百姓。

众生是大爱,他心中装着苍生万道,道子慈悲,可对于季海棠来说,实在无情。

沉默良久,修明正视她的眼睛,“……对不起。”

海棠轻哂:“你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只有伤了人才需要说对不起,如果可以,本尊这辈子、上辈子都不想听见这三个字。”

“如果上辈子你知道我家会落得个千古骂名,无人善终,你会不会……”海棠突然想到便脱口而出,复后悔,“算了。”

他明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思索半晌,终是哑口无言。

倘使带着记忆重来一遭,他亦不知结局。

观他神情海棠便笑了,有时候欲言又止就是答案。

瞧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修明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爬上心头,遂想说些什么表明心迹:“这辈子很长,我会陪着你。”

海棠笑着不说话,好久,她摇了摇头,“补偿不过是填你自己的愧疚,这辈子本尊不需要了。”

最关键的时候不能陪伴身侧,再多的陪伴皆是无谓。

“你快走罢。”

到这份上,修明知道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杵在原地,许久才挪出一步。

脑子里海棠的逐客令反反复复,天魔心一窒一窒地抽疼。

原来,被人推开是那么疼啊。

当年那场大雪季海棠是不是也是如此难受,甚至,会比他更难受。

想到这里,已经拖着步子走到门口的修明顿然回首,像是要把海棠的背影深深印刻。

毕竟,应是最后一面了。

与他擦肩而过的是匆匆赶来的红桑与阿树,二人急忙奔至海棠面前,“城主,捉到翼魔族长老了。”

近日空冥大有动作,他们也没闲着,埋伏了好久总算抓到了空冥落单的心腹。

“走,去地牢。”海棠收拾好心情,眼神坚毅凛冽。

还没走下阶梯,蓦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来。

“不好!”他们急忙奔下去。

翼魔族长老倒在血泊里,幸还留着半条命。见着海棠驾临,他的瞳孔一缩,一掌向着自己的胸口再次拍去。

红桑眼疾手快地打掉,掐住他咽喉。

“掐死我啊!你倒是掐死我啊!”

“你不会死的这么容易,你知道的,阿树的刑讯手段有很多。”顺着海棠的话,阿树作势就要解开覆在眼上的黑绸。

长老看阿树逼近,耳旁来自海棠极寒深渊般的话语,身后的羽翼因恐惧而僵直,而他被红桑掐着脖子,整个人只能发出咿咿呜呜无意义的呻|吟。

“松开他。”

乍然一松,长老垂落在地就迫不及待地汲取新鲜空气,还没缓过劲就听见恶魔低语:“有些事本尊清楚,你不必再为空冥遮掩。”

此话一出,长老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然而海棠还悠悠补了句,“你若还是负隅顽抗,本尊就先拆了你的翅膀,再慢慢地问。”

眸光滑过他瑟缩的羽翼,如有实质般剥羽剔骨。

羽翼是翼魔族的命门,折了翅苟活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

长老咬牙神色几度变幻,海棠失了耐心,平静中带着一丝怒火:“说话。”

落音的一霎,大把羽毛从根骨处扯脱。

“啊——”

长老尝到苦头,急忙交代:“三日后,族长就要行动。”

开了头,后面再说出来就容易多了。

临走时,海棠走到地牢最深处,敲了敲牢门,面无表情道了句:“多谢。”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曲飘渺的仙乐。

踩上阶梯,红桑忧心忡忡地问:“城主,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抱薪久矣,厝火难耐,不能再等了。”海棠停下脚步,掷地有声。

蓄之既久,其发必速。现下与其错失良机,不若主动出击。

“可是城主,咱们许多布置都还没来得及。”红桑眉头紧皱。

“城主定是有法子对付翼魔族了,对不对?”阿树笃定道。

“有法子,但并无全胜的把握,”海棠答得利落,“还是仓促了些,时机算不得太好。”

稍顿,“不过……也算不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