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化十年春。

刚下学堂,鲜于修明今日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走了一截远路回宫,他自小严谨,行事从无差错,故而锦书还以为主子是埋头想着功课,不敢贸然出声提醒。

此道路远,甚少有人经过,初春料峭的小风一吹,背着书箱的锦书不禁抱臂打了个寒颤。

走了未及半路,宫道另一头由远及近传来既忙且乱的细小脚步声,这里可是禁宫,谁人如此冒失?

锦书尚未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陡然加速,一下子就跟他撞了个地覆天翻,书箱都被撞散了架,致使太子珍爱的书卷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哎呦。”二人异口同声呼痛,锦书向前扑倒,身后的人跌坐在地。

“嘶,哪个宫的这么莽撞?”锦书捂着手肘,眼睛还没睁开就劈头盖脸地问罪。

“你弄痛我啦!”罪魁祸首也嚷道,声音跟小猫似的绵软。

锦书撑着站起来,“要不是我挡着,差一步冲撞的就是太子殿下了,这么没规矩哪个宫教的?”

眼光一扫却是个小娃娃,锦书转头看向太子。

鲜于修明却走上前亲自将人扶了起来,“摔着哪儿了?”

他记着今日威武侯府有女眷进宫,看眼前小姑娘的年纪衣着,约莫是侯府小姐。

季海棠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才学了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如沐春风,对就是如沐春风。

她立刻就不痛了,利索地站起来,肉乎乎的小手还不忘记拍拍裙子上的尘土。后退两步,双膝微屈,微微俯身,奶声奶气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可是威武侯家四小姐?”

季海棠点头,“殿下好聪明呐。”仰看比她高大许多的少年,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说话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天真脆净。

锦书一听吓坏了,他刚刚斥责了贵女,手脚都蜷缩起来,恨不能凭空消失。

季海棠现在全心全意都放在了眼前清隽温柔的少年郎,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愉,无视了锦书的存在。

她冲鲜于修明笑,笑得特别灿烂明媚,一张口却露出缺了数的牙,自己吸了两口冷风才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捂住嘴。于是头也跟着一晃,这下好了,刚才一路疯跑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彻底崩溃。

可谓是一团糟。

季海棠嗷儿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想把歪七扭八的头发重新弄上去,忙中出错,怎么弄也弄不好。

她在好看的大哥哥面前不好看了,这么想着季海棠哭得更大声了。

鲜于修明和锦书全然参不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爱美的小心思,他们看着嚎啕不止的季海棠手忙脚乱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安慰不起作用,等她自己嚎不动了,鲜于修明弯腰问道:“怎么哭了?本宫吓着你了?”

季海棠生怕自己再丢面儿,只是摇头,死命捂着嘴不说话。

鲜于修明只好又问:“那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照顾你的宫人呢?”

一直不回话也不礼貌,季海棠瓮着声答:“这里太无聊了,娘亲顾不上我,我就和宫女姐姐玩儿捉迷藏呢,我可厉害了,她们找不到我。”

鲜于修明看她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八成是嫌宫里闷顽皮偷溜了,给正在角落捡书的锦书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人给领回去。自己则蹲下来,摸摸季海棠的小脑袋,夸奖她:“好厉害。”

季海棠笑得有些得意忘形,手撒开了都不知道,鲜于修明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正在换乳牙,不过很快季海棠就反应过来将嘴捂得死死的。

“捂着做什么,小心闷坏了。”

还是给看个正着,季海棠急的一汪眼泪涌了上来,小奶猫呜咽似的:“丑。”

“哪里丑,很可爱啊。”鲜于修明的眼睛特别真诚,左右打量一下,“就是头发有点儿乱,哥哥帮你理一下好吗?”

季海棠完全被俘获了,眼前的哥哥和家里粗鲁的三个哥哥完全不一样,不会嘲笑她,捉弄她,他真的好温柔好温柔。

季海棠羞涩地点头,任由鲜于修明走到她身后。

手边没有梳子,他就用瘦长的手指作齿梳拢她的乌发,一下一下,比流云亲近彩霞还要轻,还要柔。

季海棠情不自禁地拍起手,口中哼唱着自己还不理解的歌谣——

“一梳梳到尾,二梳到白头,三梳子孙满堂,富贵不用愁……”

民间嫁娶的祝歌由童声童语唱来亦是别样有趣,鲜于修明笑了,笑声如清风吹进了季海棠懵懂的心中。

多年以后,即使一切细节被时光收回,她也不曾忘记初次相遇时他的温柔。

……

居然会梦到这个,海棠醒来时十分恼怒。

被过去束缚,意味着软弱。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翻身下床,靠着龙宫奢华冰冷的水晶床沿,她的意识是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