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进去一点,还没碰到枕头就被人虚虚攥住。

“母亲,您醒了。”季海棠欣喜道。

季陈氏头脑尚不清醒,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辨出是女儿才松了手,哑着嗓子虚问:“怎么了?我怎么在房里?”

季海棠只好将她昏倒在佛堂的事情和太医的嘱咐絮絮说了一遍,并告知季陈氏宽心,太子来信说父兄安好。

听闻丈夫儿子平安,季陈氏眉头郁结消散了些,想起今日永极宫中事,示意女儿扶她起身靠坐。

她扶了扶额角,思虑再三还是道:“棠儿,关于太子纳侧妃一事你如何看?”

季海棠直言:“也不知文家怎么想的,姐妹俩给父子俩上赶着做妾,这是笔什么糊涂账。”

“不可悖言乱辞!”季陈氏撑着气训诫道。

季海棠缩着脖子,讷讷低语:“是,母亲。”

见季陈氏并不真的生气,马上又明朗道:“母亲放心,太子殿下绝不会纳文缨做侧妃的。”

季陈氏定定看着女儿,严肃道:“太子是不会纳文家女儿,可不代表太子不会纳侧妃。”

“……母亲这是何意?”

拉过女儿的手,季陈氏强忍身体的不适,坚持说道:“太子不想要文家在东宫插眼,今日拒了文家,还会有周家、王家、李家,总有一家有太子需要的势力。”

有些不忍,季陈氏还是说了:“正如你是威武侯季庚的女儿,才从一出世就含着太子妃的头衔。”

季海棠的目光变得有些迟缓。

“你与太子有数十年的情份,太子殿下待你亦是情深意重,这些不是假的。可他终究要做帝王,将来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你与他先是君臣,后是夫妻。”

季陈氏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棠儿,你听明白了吗?”

季海棠默不作声攥紧了拳头。

有一条小虫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心口,它的啮齿锋利,一口一口,起初是一阵酥麻,后劲儿返上来细密尖锐的疼痛,不知不觉生生啃咬出一道隐秘的裂痕。

她多想任性啊,可母亲说的有道理,他先是北梁的君,尔后才是她季海棠的丈夫。

不,是威武大将军之女的丈夫。

甚至,不能独享。

***

明明是很遥远的事了,在梦里每个细节却如此清晰,仿若昨日。

第二日醒来,海棠身上盖着薄薄的衾被,海棠拥被坐起,就看见修明端坐在蒲团上打坐,被她打翻的香炉可怜地歪倒在角落,无人理会。

修明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挺拔清癯,好看。

他面对窗棂侧身向她,微微偏头去看,还能清楚看见他被人咬破的、红肿的嘴角正一张一合。

仔细听,能听到空气中飘散的诵念经文的声音,让人感受到宁静与禅意。

是让一切都安静沉眠的声音。

他听见她起身,睁开清润明朗的双眸,轻轻道了声:“城主,您醒了。”

现实与梦境中的声音渐渐重合,海棠痛苦抱头,昨夜的梦在她的脑中快速闪回,重重乱影。

回忆在她脑中像一张被人反复揉皱又展开的旧纸。

一切旧日影像又纷至沓来,几十年前的许多往事时序失错的颠倒重演,她的灵府胀的快要炸开。

修明见她不对劲,快步来到床边。

海棠一把将其揎开,试图静心无果,没多考虑,双手合印狠狠拍向额头,暴力镇住自己纷乱的灵府。

呕出一口鲜血,血点子溅在修明的长衫之上,开出朵朵红梅。

修明过来扶住海棠,紧张问道:“海棠你怎么了?”

他擅医理,却看不出海棠究竟是何病症,她定不会告诉他,或许要去查阅一些古籍,或去套问阿树来的更快。

海棠没空理他,平息灵府前,脑海中母亲最后的话反反复复敲打着她——

“棠儿,你听明白了吗?”

“棠儿,你听明白了吗?”

“棠儿,你听明白了吗?”

……

清走杂绪,海棠睁开凌厉的双眼。

母亲,我已不再是当初的季家海棠。

不需要明白了。

没由头的,海棠用最后一分余力翻身压住修明,轻抚他的面庞,附耳低语:“鲜于修明,现在的我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你属于我,只属于我。”

轻浮地拍拍他的脸,语气狎昵:“我的玩物。”

爱,那是什么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