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山,郁郁青青,草木葳蕤,然而绿色在山腰被横着截断,裸露出一片平整辽阔的灰白色石质平台。

平台上,数以百计的人被绑住按倒在地,由白面的侍从沉默着举刀。

那些悲哀绝望,那些怨毒悲欢蕴含在男男女女淌下的炽热的鲜血之中,顺着地面凿刻出的弯曲凹槽滑下聚集到位处于中央的一泊血池。自高空向下望去一个复杂的图案被红色的血液点亮。

灰红色的雾气蒸腾着,灰色的石粉夹杂着血的红,甜腥味让人窒息。

白衣乌帽,那些穿着广袖大袍的阴阳师们亦是静默不语,那灰色红色的雾气像是避开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依旧白衣似雪,依旧乌帽如墨,纤尘不染。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yin祀。

yin者,放纵,过多,过度,失其节制,不合法度。

所谓yin祀,即为不合礼制的祭祀。

这是一场由现任天皇亲自主持的祭祀。但依然是yin祀。

自秦皇后,血祭人祀被命令禁止,所有以人为血食都打入邪神yin祀之列。

站在高高的木台上俯瞰,红色的液体好似活物,蠕动着前行,直至首位相连,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红色的光芒亮起,那些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虫豕疯狂地逃离,如同退潮一般。但太迟了,被红光扫过,都身形一僵,褪成灰白色的尸体,风拂过,化为粉末。

被捆绑着摆成跪姿态的祭品一瞬间鲜血被全部蒸腾出来,凝固成细弱发丝的血线,无序且混乱。那一团随着血液的不断输入从而导致颜色越发地艳丽的血兽被牢牢束缚在圆中,翻腾着,肆虐着,咆哮着,它也是祭品。

形态枯槁,干瘪如同尸体的人还活着,浑浊的眼珠缓慢转动着,腐朽的身躯仿若枯木,思维迟滞宛如生了锈的剪刀。

但他们还活着,他们惊恐着,畏惧着,憎恨着,对这远超想象的现象,他们只能一遍一遍向他们的神明祈祷。这一刻他们的虔诚地堪称是狂信徒了。

阴阳师们也似乎苍老了些许,束缚着庞大的血兽并将它导向正确的或者说他们需要它到达的地方,耗费大量的心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风起了,烈烈狂风吹起了衣袖,却吹不散那好似活物一般的血雾。

乐声响起,庞大的乐队奏响了庄严肃穆的乐章。女皇穿着华服,画着肃穆的妆容,她一步一步走上新建的高台。

她的表情很奇特,凝重欢喜肃穆糅杂着,两颊漾起不正常的红晕。腰间佩戴着的两颗莲纹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

女皇的声音响起,一篇辞藻华美的祷文被虔诚地诵读,她的声音清徐不缓不急。

“朕获保宗庙,以渺渺之身……”

把大象塞进冰箱需要几步?

三步,把冰箱门打开,把大象放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把神明请进现世需要几步?同样是三步。

第一步,找到神明。以其信徒的信仰引来神明的目光。

第二步打开现世的“门”。制造足以让神明进入的“门”。

第三步,拽出神明,或者换个不那么轻浮的,庄重一点的词句,比如:

恭请神明降世!

……

“伏惟尚飨!”

高台上,女皇已经念完了祷文。

无数祭品焚烧,女皇平静地望着青烟袅袅,希冀着来自神明的回复。

乐师们继续演奏着亢长的祭乐。大神官姓麻仓,作为祭礼的主祭之一,站在东南方位,隐于人群之内不显。

他抬眼上暼 ……被乌云遮住的天空什么变化都没有。

气氛平静地让人不安。

那一团庞大的血兽体积不断地减少,由凝聚的血线再次转为细小的血珠,再化为血雾,再到消失……

乌云散去,正午的烈阳撒下恢宏的光芒,驱散了阴冷,带来温暖。

人的血液是有限的,石槽里的血液逐渐干涸。

独自站立在高台的女皇面色平静。压抑的氛围中,连乐声都似乎轻了许多。再长的故事都有结局,乐章也逐渐走向尾声。

良久一声叹息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什么东西的破碎声。

湛蓝近乎白色的天空化为深邃的星夜,星光灿烂,明月皎皎,巨大的圆月似乎都要砸下来似的。

世界安静到死寂一般。无论是浩大的乐声还是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就连人呼吸心跳的声音都消失了,在夜色下没有一丝杂音,只有永恒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