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

夜,静悄悄的,长卿院内满室旖旎。

薛浥抽身离开,随手拢起散乱的长发用缎带绑住。

帐帘摇晃间,裴子渠还没缓过劲儿,身子虚软,嫩白的十指还紧紧抓着锦被。她急促地呼了几口气,偏头去看薛浥。

他穿衣裳的动作很快,侧脸线条流畅,肌肤清冷如玉,透着层层叠叠的疏离之气。

薛浥系上系带,俯身抱起裴子渠进入浴池室,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

裴子渠睁着潋滟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薛浥打量,妄图在他面上瞧出点喜怒哀乐。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薛浥蹲身将她放入浴池中,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一丝情绪。“公主稍等,臣去喊临莞姑姑过来伺候。”

裴子渠背靠浴池坐着,眼帘耷拉,长翘的眼睫颤得厉害。

“我想你留下。”这话她在心口喊了无数次,却没一次能说出口。因为她晓得,他不愿留下,与她行周公之礼只是不得不为罢了。

倘若自己开口,他一定会留下。自然,这是公主的命令,不是丈夫对妻子的怜惜。

语毕,薛浥大步出了房门。他一走,这屋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压抑,压抑得叫人郁结。

裴子渠费力扯开嘴角,勾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身上的火热气息渐渐冷却下来,即便被热水裹着也没感受到丁点儿暖意。

池水温热,冒着朦胧的雾气,叫人看不大真切。

裴子渠木然地阖了阖眼皮,在弥漫的水雾中回忆。

那年,她十岁。上元节的夜,她按捺不住玩心,拉着临莞姑姑悄悄溜出了宫。

主道上煞是热闹,她们顺着人流走到了一处卖字画的地摊前。摆地摊的不是别人,正是薛浥,十四岁的薛浥。

他穿着一身泛黄的白衣,虽是少年,神情却意外老成,不卑不亢地与人做生意。

只一眼,她便被他吸引了目光,纵然皇宫里美人众多,她依旧觉得他生得好看,尤其是那颗眼角的痣,生得更是恰到好处。

兴许是他年纪小的缘故,又兴许是他长得好看的缘故,围观的人很多,字画卖得很快。

突然,道上来了个纨绔子弟,将摊子上的字画全买了,他故意叫随从将银子换成一大堆铜板,又将换来的铜板扔在地上,明摆着欺负人。

她看得气愤,正想上前教训那人一顿,却被临莞姑姑拦住了,临莞姑姑摇头示意她别多事,小心暴露身份。

毕竟她们是偷溜出皇宫的,暴露身份难免惹麻烦,于是她只能作罢。

薛浥瞧也没瞧那纨绔子弟,矮身捡起了地上的铜钱。他捡得慢条斯理,犹如摘花一般,丝毫看不出被羞辱的意味。

见他如此,那纨绔子弟顿觉无趣,便领人离去了。

“嘭嘭嘭”,倏然,丛丛烟火在天际绽放,照得黑夜亮如白昼。

她看着烟火下的薛浥,他虽站在凡尘里,却好似踩在青云上,“小仙男……”

像是听着了她的话,薛浥细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抬眸朝她看来,瞬间,两人的视线在漫天烟火中相遇。

清冷的眉眼合着尽态极妍的烟火,便是这一面,深深镌刻在了她心头。

“公主,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快些回宫吧。”临莞姑姑急了,半拖着她的臂弯往回走。

她舍不得走,一步三回头,然而薛浥却没再看她。不消片刻,蜂拥的人堆占满了视线。

*

“哐当”,临莞推开房门。

回忆被推门声打断,裴子渠悄无声息地吐了口气,缓缓舒展忧郁的眉眼。

临莞进入浴池室,在裴子渠身旁坐下,轻声道:“听偏房那边的人说,驸马今晚叫人送了情热。”

听得这话,裴子渠左颊一紧,不悦道:“等他以后不吃那药了,你再告诉我吧。”

“是。”临莞应声,从水中撩起裴子渠的长发搓洗。

裴子渠鼓起脸,气恼地挥着池中的花瓣,心道,他们俩同房半年多,他居然还得靠吃药才能与她行周公之礼。

这算什么。

难道她真的让他一点兴致也无?还是说,他是那无情无欲之人,对人世间的情爱不屑一顾?

念起方才,裴子渠暗自咬牙。

哪怕吃了情热,他的神态依旧冷淡,哪怕两人鸳鸯交颈,他也没多看她一眼,仿佛完成任务一般,等她一尽兴,他便离开了,动作干脆利落,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开怀。

说来真是好笑。做夫妻哪有做成他们这样的。

可她偏偏爱惨了他,纵然他的心不在,她也执意要得到他的人。

临莞望着裴子渠怅然的模样,心疼道:“天下间又不止驸马一个好男儿,公主又何苦如此。”

自打裴子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