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

“神姬,我的意思是——您能试着攻略他。”知镜掩掩藏藏道。

苡鸢不明所以:“你让我打他?”

“绝无此意!本镜说的攻略,并非强占掠夺,而是您通过与他相处,将其改变,让他不再有毁天灭地的妄念。这样,你就不会两难了。”

她更是不解了:“你为何会觉得,我如今陷入了两难之中?”

“因为你心软了呀!”

她心咯噔一跳。

仿若四周都静了下来。

只听知镜继续道:“他是烬祯族人最后的微光,世间只有他还流淌着烬祯圣血,神姬,你定然为之动容了。你方才的掩护,实在太明显了。”

她不语,似在变相地承认这个推测。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透过司寇翾,她像是看到了同样的自己。

于冰雪中蜷缩,于风雨中残喘。

她手握权势,满身神力,却也照样活得跌跌撞撞。

那颗怜悯的心,闪着光亮,带着温意,似乎正在朝他步步靠近。

她想向司寇翾伸出手,拉住他,然后脑中只剩一句话,“逃离吧”。

她不想再困住司寇翾了。

——

他的识川如墨般漆黑,沉寂阴森。

热气灼灼,自水面而升。

她听到哭嚎与怨声,看见一童龀四肢伏地,嘴角噙红,满面伤痕。

童龀欲挣扎而起,又叫一只混着污泥的大脚踩了回去,褐底鞋在他背上蹂.躏,狠狠撵着他所有的自尊,而那道声音才是真正的地域魔鬼,奸邪狠厉,一遍遍咒骂:“畜生!畜生!”

那人一边喊着一边用力跺在他的后背。

“我他娘的今日就要了你阿母,”男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又、能、耐、我、何?”

“烬祯不需要传承吗?我们不要权势吗?我们就该任人宰割吗?”

“你阿母不给我们生孩子,那你生吗?死畜生,死畜生!”

“给我去死!都去死!你们这一帮叛徒,巴不得看见烬祯没落!畜生,畜生!”

童龀呜咽着,十指深深抓挠大地,甲盖缝中泥石相混。

他双眼通红,涕泗横流。

泪水充盈的眼眶中,视野模糊,但仍能看到前处的女人,她身上早被撕扯得一.丝.不.挂,花白的肌肤裸.露在一行荒淫蛮徒面前,她双手被麻绳捆扎,腿脚被人抓弄着,反抗不成,只好以热泪以表不从。

女人麻木,渐渐没了瞳光。

童龀半张脸贴在地上,绝望大喊:“阿母!”

随着这声怒喊,余震之力将苡鸢驱出了这片识川。

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童龀是幼时的司寇翾。

而这些人,应该是烬祯余下的族人。

那群野徒,竟在左丘前王的斩杀中逃过一劫,拖家带口地活了下来……

日复一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左丘族壮大强盛,凭实力取得魔族众人臣服,而烬祯族却在不断坠落与后退,甚至被嘲苟且偷生。

不甘是有的,可又该从何做大呢?

看着族人寥寥,皓首居多,自诩壮年的他们便提议,要生命得以传承。

司寇翾便是这样来的。

他甚至不知道生父是谁。

打他记事起,他的阿母总是皱着一张艳容,以泪洗面。

野徒三天两头地借香火一事侵扰他们二人,暴打为轻,被挂起示众才是大事。

届时,他们会受藤鞭击打,遭人唾弃,甚至会被说成“叛徒”,说他们不为烬祯复荣考虑。

苡鸢看到这时,总觉得心中压着口气。

久久不能息。

恶者总是会以各种理由开脱罪行。

祖女口中的璀璨,竟在没落后,有如此不堪的一幕。

但苡鸢愈发确信了,司寇翾已然是烬祯最后的微光。

十万年前,左丘前王发现尚有烬祯“余孽”,他大笑,视他们如过街老鼠,嘲他们贪生怕死。

于是又大动干戈,赶尽杀绝。

司寇翾,是在阿母的怀中侥幸存活的。

茫茫黑夜,血气浓厚,族人七横八纵地躺了一地,骨肉裸.露。

他害怕地蜷在冰冷的女尸怀里,惊魂未定。

想哭时,就咬紧手指,就算鲜血染满口腔,皓齿沾腥,也万万不可出声。

他阿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是告诫:“长暨,不要出、出声……藏好……才、才能活下去。”

苡鸢看不到他这些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只知他定然漂泊不堪,半生皆受牢笼所困。

压他的,是杀母之仇,灭族之恨。

而她想做的,是拉他远离所有世俗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