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逍话音落下的刹那,不光是顾苒,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

他可是陆逍啊,那个一身傲骨,眼高于顶的陆逍,当年即便被人捅了刀子,他都没说过一个“疼”字,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软话了。

可刚刚他确实说了,而且……像是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以至于干脆利落到令人心痛的地步。

一瞬间,包厢里嘈杂的声音像是隔了千山万海,不停旋转的彩灯一遍遍扫过眼前人深邃的眉眼,层层叠叠压在心里的委屈与茫然也猛地冲上喉间。

顾苒恍惚觉得头有些疼,胸口也像被抓了一把,又闷又痛,堵得她莫名有点儿想哭。

耳边嗡鸣阵阵,眼前也一片模糊,脑袋里的神经都被挤压到一起,密密麻麻地疼痛在四肢百骸与毛细血管间似意蔓延。

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说,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回不去了,你又为什么要低头,为什么要靠近我?

沉默须臾,大家才重新有了动静。

顾苒与他对视着,黑亮的瞳仁微微动了动,片刻,把头低下了。

“好,好啊,”科芯偏头看了眼湿了眼睫的顾苒,鼓励似的捏捏她不自觉搅在一起地手,又抬头看向陆逍,笑了下:“你过来坐吧。”

说着,往安子溢跟前挤了挤,给陆逍腾了个地儿。

陆逍扯着嘴角点点头,走过去坐下了:“谢谢班长。”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里,顾苒听到有个沙哑朦胧的声音这样说。

她不自在地抠了抠指甲,没一会,又往徐佳那边挪了点儿,但沙发就那么大,坐的人又多,所以挪了跟没挪约等于一个效果。

也就是没啥效果。

“……”

此时,牌桌上的男生都有□□成醉了,一个个都把衬衫袖子挽得高高的,说话声音也高高的,仿佛声音不大吹地牛就假。

旁边女生泽习惯性抱着手机,或小声跟旁边人说着什么。

只有陆逍既没加入吹牛大军,也没跟着玩手机,他只是懒懒地靠在沙发,修长的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大腿,脑袋微微侧向一边,低垂着地瞳仁里是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果然,她再也不是那个能一眼看出少年心事的女孩了,他们终究还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顾苒轻轻眨了下眼睛,细白的手指捏了捏大腿上的裙摆,没一会儿,扭头跟边上徐佳说起了之前的话题:“我不想在那边待了,就回来了。”

徐佳点头,也小声说,“那你的研究生呢?不上了吗?”

顾苒轻轻“嗯”了声,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是,就想休息一段时间,等明年……”说到这儿,她又忽地想起什么,眼睛也不自觉往边上那人瞅了眼,虽然陆逍坐下之后就没说过话,也没往这边看,但毕竟是腿挨腿坐着的,要说他没啥存在感也不太可能,顾苒停了片刻,又说:“等明年如果有时间就回去上……”

——如果活不到明年,就当退学了吧。

女孩说话声音很小,但陆逍还是听见了,他没插话,只微不可查地滚了滚喉结。

徐佳闻言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眼边上的人,这俩人,一个曾是她真真切切喜欢过的少年,另一个则是曾打心眼里羡慕过的女孩儿,如今看到他们以同学的身份坐在一起,心里却莫名有些遗憾。

其实,他们应该在一起的。

她想着,忽然靠过来,看着顾苒的眼睛小声说:“顾苒,你是忘不了陆逍才回来的对吧?”

“……”

顾苒笑着没说话,眼睛躲开了。

是啊,忘不了。

他可是惊艳了她整个青春时代的少年,陪她走过无数次回家的小路,给过她那么多关怀与偏爱,她怎么能忘得了?

可是,忘不了又能怎样?她不是照样在自己的生活里忙忙碌碌这么久,如果不是忽然生了病,不是一时冲动失去了所有理智,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来。

是很喜欢,但也不会卑微进尘埃。

竟然你已放手远去,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其实从初次相遇到最后分开,顾苒都不觉得是谁做错了什么,年少懵懂时遇见喜欢惊艳的人没有错,情到深处彼此携手走过黑暗的角落也没有错,长大成熟后选择合适的人相守一生更没有错。

因为从小就经历了许多世俗冷暖,人情淡泊,故而之后再遇到什么,她都会尽量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可关于陆逍,关于回忆里的那颗橘子软糖,她却实在做不到无憾,装不出潇洒。

虽然顾苒什么都没说,但徐佳还是通过她的眼神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迟疑着偏头看了眼陆逍的方向,他的面上仍没什么情绪,头低着,手上慢吞吞把玩着一盒糖果,似乎是橘子味的,徐佳盯着看了片刻,把话题扯开了:“顾苒,你看我老公帅不?”说着,便把手机递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