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安小区是近两年才建成的小户型住宅区,房子多以单居双居为主,院子不大住的人却杂,过道两旁隐隐绰绰的节能灯也显得恍惚。

寒风萧瑟的深夜,鹅毛雪花扑簌簌往下。

稍远处的居民楼亮着盏盏夜灯,许是在家办公,亦是等高中生。带着冰碴地冷风顺着衣袖钻进骨缝,冻得人只想快点回暖气屋。

啃着煎饼的顾苒抬手哈了口气,进了小区门又低头翻着包找钥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想着是不是落公司了?余光就撇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女孩呼吸一滞,猛地抬起眼,一扭头。

左前方绿化带旁是一盏比较高的路灯,路灯边站着个穿黑色风衣,戴白围巾的年轻男生。

盯着看了好久好久,她才讷讷眨了下眼睛,这次……好像真的不是幻觉,她……好像真的看见他了!顾苒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哽意深深吸了口气,捏紧手里纸袋垂下眼,刺骨的冷风像刀一样割在她脸上,抬手抹了把不知何时被风干地眼泪,脸颊还是很疼,心脏也很疼,片刻才小心翼翼扭过头,再次看向路灯下的人。

男生个高腿长眉眼英俊,他侧身站在路灯下,一手插兜垂眼望着脚下,另只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

那是……陆逍。

尽管因为夜幕的遮挡和距离原因,顾苒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还是很确定那个人就是陆逍。

是走出她世界五六年从未出现过的陆逍,也是她无数次绝望到不想再继续时,唯一还想见一见的陆逍。

陌生到真的像个普通同学,却又会在她醉地不省人事,乱发酒疯地时候毫不迟疑去接她,照顾她,然后,再趁她还未清醒,还未尴尬时离开。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顾苒才慢吞吞收回视线。

垂眼望着脖子里跟陆逍同款的围巾,忽然想起高二那个冬天,她坐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熬了好些天的夜才给他织了条围巾。

还有过年时他放在她口袋里的红包,也是在那晚,她说,等她留学回来就给他出专辑,他唱的歌只能给她听。

那些都是他们年少时的回忆。

如今想来却不再有意义。

顾苒胸口有点闷,脑子里也昏昏沉沉开始疼,她蹙眉抬手捶了捶脑袋,正愈转身离开,前头陆逍就踩着咯吱作响地积雪朝她走过来。

女孩心跳猛地加速,呼吸也有些困难,手心都在止不住的冒冷汗。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只要一紧张就心慌气短……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陆逍手里电话还没挂断,他半低着头,眼睛看着脚下的路,不紧不慢往小区外走:“法院那边还没通知,不过应该也快了,顶多一个月。”

那人越走越近,眼瞅着就要走到她跟前,顾苒一滞,僵着身子往旁边挪了几步,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咔咔脆响,她死死捏着手里纸袋,心脏几乎要顺着嗓子眼跳出来,人却不敢回头与他对视一眼。

哪怕只一眼。

陆逍经过时看了她一眼,顾苒屏住呼吸,僵硬地像个被禁锢在冬天里的雪人。

他还在往前,不紧不慢地,顾苒咽了咽喉咙,她确定他认出自己了,可陆逍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淡淡一眼,迈开长腿走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无期,”陆逍的声音由远而近,再从清晰转为模糊:“我一孤家寡人没什么好怕的。就……还挺想见见她的……”最后彻底消失在北风呼啸的茫茫冬雪里。

漫天雪花还在往下,呼啸的北风似乎又大了些,将脚边枯叶吹得哗啦啦响。顾苒讷讷眨了下眼睛,瞳仁里的光也渐渐暗下来,她没再往他的方向看,只捏着手里纸袋缓缓转身离开了。

咬牙憋气推开门的瞬间,顾苒就感觉整个身子都虚脱了,慢吞吞抬手把东西放鞋柜上,又闭着眼睛靠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才攒够力气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知道回卧室也睡不着,她也没垂死挣扎。

拎着速写本和铅笔坐沙发上,原本打算画稿子的,手却毫无意外背叛了大脑,心里吐槽着自己没出息,手上动作还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笔尖终于折断了——她眼错不眨望着笔下少年好看的侧脸轮廓,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着刚刚陆逍的话。

——他不是早就结婚了么?怎么又说是孤家寡人?

法院通知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无期,难道他在跟谁打官司?

还是……有人在跟他打官司?顾苒抬头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凌晨两点二十,这么晚,科芯应该睡着了吧,就算没睡,她也没她电话啊。

这么久没联系,也不知道科芯有没有生气。

“……”

前些年在巴黎的时候,顾苒也很想她,想给她打电话,想回来看她,可多少次抓起手机,她都没有勇气打过去,那时候,似乎关于陆逍地一切都是她不敢触碰的禁地,更别说,科芯还是俩人共同的朋友,是他们那段青涩感情最直接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