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周遭便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眨眼,就连一直滴滴嗒嗒往下坠的血珠儿,都在这刻禁了声,消了音,变得无比“听话懂事”。

因为就在顾苒说完侧头的刹那,眼里就猛地撞进一道有些熟悉,有些无错,有些茫然,又有点恍惚的身影。

透过门窗玻璃,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陆逍一眨不眨锁在她身上的眸子安静落着泪,有些发白的唇瓣微微张合,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他的眼睛有点落寞,有点失望,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唯有她能感受到的东西,顾苒知道,那是他竭力掩饰克制着的“恨意”。

他终于开始恨她了吗。

或许还有他自己吧。

毕竟,他从小就是那么骄傲耀眼的一个人,除了无法选择的出生家庭,他几乎就没有比别人差的。

完美得仿佛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即便隔着千山万海,云泥之别,却仍吸引着她一路狂奔,一直努力,想要追逐,想要靠近。

哪怕穷极一生,哪怕终将逝去,仍旧无怨无悔、乐此不疲。

可她呢,她的性格虽算得上讨喜,成绩也算优异,但有些东西却是骨血里的,所以,她从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且下意识觉得自己无法脱离,然而陆逍却不这么想,因为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想做,就没什么做不成的。

哪怕是将彼此从原生家庭彻底剥离出去,即便过程有些痛,但结果一定是好的,毕竟,他都已经试过了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要否定自己,为什么她总要否定他们的感情,为什么她不肯相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为什么她总在最后关头选择退缩?

她要是觉得生气,觉得无法原谅,她大可直接打他,骂他,甚至是拿刀杀了他,他都毫无怨言,不会还手的。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他明明,明明再差一点,再差一点就能把她拉出来了,他明明可以陪她一起面对的,她明明都说了要跟他结婚,要跟他有个家,要跟他生两个宝宝的啊。

他知道她的病是因他而起的,也知道抑郁症和脑癌真的真的很痛苦,很煎熬。如果可以,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承受的那些痛苦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可他又不会魔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有办法,他怎会忍心看她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他又不是,又不是什么“自虐狂”。

陆逍凭着脑海里仅存的那点意识推了一把,面前的玻璃门晃了晃,却没有被推开,他此刻并不能完全感受到心脏跳得有多快,他只是觉得沉。

好沉。

胳膊沉得根本抬不起,身子也像有千斤,他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神智尚未恢复,人就已经凭着本能扑了过去,猛地伸手抱住缓缓往下坠的姑娘,还是反应不过来她发生了什么,半个小时前,她还跟只小猫似的蹭在他怀里,温柔乖巧地跟他撒着娇,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儿,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就变成这样了?

咣当——

顾苒松开了手里的匕首,那个在阳光下分外扎眼的金属长条、便毫不迟疑地砸到脚边朵朵“向阳而生”的鲜红“花朵”上。

陆逍一把捏住了她流着某种温热黏腻液体的手腕,他睁大的眼睛尚且带着茫然,人就疯了似的手忙脚乱把她放到椅子上,抖着手扯下领带,有些笨拙的裹着她的手腕,一边裹一边说:“顾小鱼……”

“顾小鱼你……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啊?”

随即才是山呼海啸的血腥味,女孩苍白到几乎透了明的脸颊,周遭来往一片哗然,以及,同时回过神来的白浩缓缓伸过来的手:“雨——”

他只说了一个字,手就猛地被人抓住,“咔嚓”一声轻响传来的同时,胳膊也以一个很难形容的姿势被拧得当场脱了臼,男人猝不及防,疼得狠狠皱眉闷哼一声,还没顾上说话,那只满是青筋和血渍的手的主人就抬了头,他冷然的眸子直直盯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声音更是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你再动她一下,我就杀光你全家,不信,就试试。”

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唤了他一声:“陆逍……”

陆逍蓦地扭头:“我在,我在,顾小苒我在呢……你别害怕,不要害怕,没事的,没事的顾小鱼……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去医院处理一下,处理一下就好了,真的,处理一下就好了。”

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哑着喉咙不停地语无伦次,边抱着她猛地站起快步往车上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没有怪你,也没有怪自己。”

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保护不好你,为什么我总是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害得遍体鳞伤,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为什么总是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