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逍的表情似是有一瞬的恍惚,细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片刻,他直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烟城,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当时的情况跟你们不一样。”

不知为何,陆逍总觉得、傍晚是个挺特别的存在,它没有白天的忙碌,也不似夜晚的喧嚣,金红的晚霞,微凉的夏风,难得慢下来的两个钟头。

如果他还是学生,此时便可靠着栏杆,吹着风,听着耳机里有些伤感的音乐,偶尔抬头就能看到教室角落那个扎着高马尾,微微低头认真做题的女生,又或者,她也会在不经意间、偷偷往自己这边瞟上两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自顾自地羞红了脸。

而今夕阳仍在天边,栏杆仍在学校,甚至看见他就会脸红的那个姑娘,也依然在他身旁,他们却再也回不到、当初那段青涩懵懂的少年时光了。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你那么决绝的跟她分手,不就是怕保护不好她,怕她会复了姑姑的后尘吗?”安子溢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脊背,忽地开口道。

陆逍:“所以你怕什么?”

“怕……”安子溢脱口想说什么,但只脱了一个字,就把剩下的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了:“没,没什么。”

他讪讪地坐起身,推了推眼镜,还没想到合适的话题转移,心不在焉的陆逍就回了头,他看着他,忽地扯了下嘴角,那双略微疲惫的眼睛却不见一丝笑意:“怕科芯跟着你不开心,有朝一日会步了顾苒的后尘?”

“……”

安子溢十分尴尬地眨了眨眼睛,简直恨不能立刻穿越回半分钟前,把那个多嘴的自己直接掐死。

采光良好的副总办公室里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就连一直无限循环的《槐花开》,也被小安总眼疾手快点了暂停。

四目相对好一会儿,陆逍又是一声自嘲般地轻笑:“干嘛这么手足无措?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

只不过,当时他还以为让顾苒出国留几年学并不会影响他们太多,毕竟只要爱还在,剩下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可是,他错了……他低估了顾苒对他的爱,也低估了自己带给她的伤害,那是创伤,是永恒,是穷极一生也无法被弥补、被治愈的痛。

陆逍想着,又垂下眼,瞧着手腕上那只过时已有好些年的手表,无论快慢,指针总有回到原点的那天,但时间不会回头,就如他永远也无法把那个错误的决定正确回来。

安子溢看着他,轻咬了下唇,声音讷讷的:“哥,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没说你是故意的。”他侧头看着窗外一点点往下坠的太阳,棱角分明的脸上被镀了一层光,模样看着恍惚又疲惫:“如果真心相爱,就别轻易放开——破镜终难源,这话……是真的。”

与此同时,公司楼下。

因为最近烟城市的温度一直在缓步上升,也不像三月那会儿不是风就是雨,顾苒出门的时候便只穿了条姜黄色的无袖连衣裙,注意到前颈被某人弄出的痕迹,她又随意抓了件牛仔外套套上。去工作室处理了两个急单,又坐着地铁去科芯公司跟她聊了会天,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卖花的,她就买了好大一束红玫瑰,开开心心踩着十一路来接陆逍下班了。

天色渐渐暗下,余晖爬满苍穹,路灯随之亮起,身旁步履匆匆。

站在路灯下的女孩一手有些费劲地抱着玫瑰,一手掏出手机,给前面写字楼内的人发消息:陆总准备下班了吗?

顾苒:今晚想吃什么?

顾苒:哦,为了,你家顾小鱼说她有一点饿了呢,陆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她带个小蛋糕呀?

后面还跟了好几个比心心的小熊。

最后一只小熊还没过去,对方的消息就进来了:已经下班了,马上就出来。

陆总:今晚想吃鱼,红烧顾小鱼!

陆总:什么叫能不能带个小蛋糕?顾小鱼干嘛又跟我这么客气?你让她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今晚某鱼就别想睡觉了!

没一会儿,又发了一条三十多秒的长语音,顾苒敲键盘的动作一停,眨巴着眼睛笑了笑,随即点开:“顾老师以为躲在路灯下面我就看不到了?我告诉你说,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还有你手里那花也别老抱着了,随便放地上就行,抱那么大一束多重啊?”

“嗯,怎么?听到了还不放,是想让陆总一会儿下来就吃鱼的意思?”

他懒懒的声音顺着耳机传进她的耳骨,带着浅浅的笑意,有点漫不经心,仿佛带着落日余晖般的随意,却又夹杂着一点海风拍打浪花的热情。

小姑娘鼓了鼓腮,下意识把那条语音保存到微信收藏,边按着语音条往陆逍公司的方向走,“哎呀,一束花能有多重,陆总你也太——”

话没说完,一串来电显示为夕城的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顾苒若有所思皱了下眉,好一会儿才点了接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