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逍忽然低头轻笑了声,而后他说:“你怎么样才可以,不再找顾苒麻烦?”

在问出这句话的前一秒,陆逍脑子里还闪过了好多个念头。

她会不会说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去看顾苒。

会不会要求朋友圈官宣,官宣的话顾苒又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会不会让他当着顾苒面做点什么。

可他想找到一个解决方案,想让顾苒过回平静的生活,真的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能打扰她了。

然而黄小雅抬头对上少年通红的眼睛,毫不迟疑说出的却是:“不再找她麻烦?可以啊,但你得答应毕业后就跟我结婚。”

陆逍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表情有片刻的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黄小雅的眼睛,说:“只能这样?”

可能是性格原因,陆逍看向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是克制内敛的,但在那少年抬头的瞬间,黄小雅却看到了一双清澈得近乎直勾勾的眸子。

那眼神澄澈而深邃,只是一眼就能让人记一辈子,尽管他当时什么都没说,但黄小雅还是从那眼神里清清楚楚地读出了五个字。

——“求你,别这样。”

女孩迟钝地眨了下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黄小雅都想放手了,但只要一想到顾苒,想到陆逍每一天,每分每秒,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是那么澄澈,那么温柔的,她就像被刺激了一样,猛地摇头说:“除非你答应娶我,不然,我绝不让她好过。”

陆逍缓缓低睫,最后看了眼手里随风摇摆的小鱼手链,声音听着很空:“好,我娶你。”

陆逍找到顾苒的时候她正抱着膝盖,仰着头,无力绝望地望着被乌云遮盖许久又冒出头的满天星辰,少女清澈如山泉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却没有一颗流出来。

因为距离有些远,他也听不清顾苒和她的舍友们说了什么,只偶尔听到一句两句,也是她们在劝她想开点,还会有其他办法之类的。

那是人生中第二回,陆逍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原来是那么无能,那么渺小,那么被动的。

第一次是十二三岁的他,眼睁睁看着妈妈被人从面目全非的汽车里抬下来,经过了一系列看似复杂实则无用的检查救治后,当时的主治医生也就是黄小雅的爸爸,十分耐心地摘掉口罩,蹲下来跟他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暂时只能以植物人的状态继续维持生命。”

“但叔叔答应你,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一定竭尽全力把你妈妈治好,还给你。相信我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陆逍竟然很想跟那个满身满脸都是血,抱着书包蹲在角落的小小少年说:“你不想那么活着,她更不想,所以……放弃吧。在你们都还是自己前,别再让这个可怕的噩梦继续下去了。“

可那个小男孩他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别人,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轰隆”一声惊雷平地而起,有些走神的陆逍也迟钝地眨了下眼睛。

他从巨大的愤怒、茫然和不真实感中回过神来,忽然就觉得自己成了一具只会呼吸吃饭的行尸走肉。

静到仿佛听不到任何的夜,像个偷窥者一样躲在教学楼后的少年终于还是一点点垂下脑袋,再也没有看向那个灯火阑珊处哭到几乎虚脱成一张白纸的女孩。

最后的最后,咬牙忍了许久的顾苒还是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像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哭出了声,哭着哭着,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默不作声从裤兜里掏出口红,是陆逍送她的那只口红,打开盖子,拧出来,盯着看了几秒,而后“咔嚓”一声,口红被折断了。

陆逍在她旁边的教学楼后眼睁睁目睹了整个过程,但他没有上前阻止,甚至没有吭气。

顾苒做得很对,这世间一切错误的相遇都该像现在这样及时止损。

顾苒被她的三个舍友前后左右围了一圈,半拖半抱搀着离开了,期间她还在不停地回头看,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舍不得那只她的男孩送她的口红。

女孩好看的杏核眼已经种成了桃儿,整个人疲惫得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路她都在频频回头。

陆逍以为顾苒看到他了,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她并没有看向他的方向,全程都在看那只无人再要的口红——陆逍知道顾苒那眼神是在祭奠,祭奠她彻底逝去的青春、与他们的爱情。

大雨“哗啦”一声迎面砸下,陆逍才像通上电一样猛地跑过去,单膝跪地把那只折了腰的口红捡起,小心翼翼捧在手里,他的心里是空洞的,眼睛是茫然的,想哭又哭不出,想笑也笑不出,只好低着头,半跪着,有些诡异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

“大哥,小雅姐醒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思绪被陆源打开病房门的动静打断,陆逍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了:“醒了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先回去——刘阿姨快到了,你派司机去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