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自请下堂,以养病为由回了从小长大的尧光村隐居。

她是余家庶女,她姨娘原是个乡间教书先生的女儿,颇有些才情,因着家计才委身于余家老爷,困在宅门里郁郁寡欢,忧思成疾,生了她没几年便撒手而去。

念辰和生母一样的冷硬性子,自小便不得父亲喜爱。嫡母钱氏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儿子文武兼备、女儿娇俏可爱,另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乖巧温顺,倒也母慈子孝。

独独念辰,学不来温淑柔婉、卖乖讨巧,又面目平淡、贫乏无趣,没一样拿得出手,像一株长在庭院角落的小草,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成了下堂妇后,更是没必要归家,惹得家人不快;小时长大的尧光村,便成了落脚之地。

那是她和陆凌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早已是人烟稀落,她和离后买下了陆家老宅隔壁的房子,未曾想过,很快,她便与他比邻而居。

这一住,就是十年。

记忆里,她定亲一年后,陆家老小就因谋逆罪尽被诛杀,独留去了江南访友游玩的嫡子陆凌,尚未被捉拿入狱。

那时,她心如油煎火灼,日日难以安寝,锦心便陪着她去华光寺烧香祈福。

念辰从华光寺归来没几日,陆凌单枪匹马怀着一腔孤勇回了盛京,带着稚子的单纯妄图去金殿上击鼓鸣冤,求当今天子重查案卷,为父亲勇安候陆仲洗脱冤屈。

这还未经历过人世险恶的赤子坚信,父亲绝不会是那生出谋逆之心的人!

记忆里,父亲最喜欢为他讲述群雄逐鹿之时,他们一行兄弟保着高家伯伯如今的当朝天子打江山的故事——多少次同食共寝,浴血奋战,在同一个战壕里打滚,用自己的血肉为对方挡刀箭,结成了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异性兄弟。

如今,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

尚未入京,陆凌便已束手被擒,在高太后和荣国公徐通的斡旋下,天子降下一道恩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勇安候结党谋逆,证据确凿,陆氏满门罪当处死,姑念兄弟之情袍泽之谊,予陆氏子凌从宽处置,杖刑一百,贬为庶人,以示惩戒,特准其即刻回归陆家老宅,为陆氏一门绵延香火。莫负朕宽宥仁厚之心!钦此!”

然而,一向武艺超凡、身强体健的陆凌,竟被一百杖刑打得腰折腿断。奇哉怪也!

自此,废人陆凌被幽禁在隔壁的陆氏老宅,身边只带着小厮文长和乳母张氏。

那一夜,昔日光风霁月的小世子,第一次深切地尝到了生而为人的苦痛。

文长用一架木板车推着陆凌,张妈妈用被褥堆了厚厚的几层,生怕路途颠簸使得伤口更疼。

张妈妈一路都在用帕子擦拭眼角涌出的泪,口中念念有词:“老爷、夫人,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小世子熬过这一劫,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文长一声不吭,嘴角绷得死紧,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一步一步走着脚下不甚平整的路。

伤口只简单处理过,陆凌半路便发起高热,整个人回归稚儿,板车入巷的时候,念辰悄悄将头探出门外去看,听到他哀哀喊娘呼痛,指甲被她深深掐进手心,留下几道血色的月牙印。

空置许久的老房子,一应物事全都没有,还有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要照顾。

念辰急急地进房找锦心,一句话吞吞吐吐不成章句:“水……热水……灯烛……药……还有什么?快,快送过去!”

锦心一一准备好,敲门给送过去,又问还缺什么,在两道门里穿梭着,不时指挥念辰帮忙准备东西。

一墙之隔的两个院子,上演着不同的兵荒马乱。

“世子……世子……”张妈妈语声高亢。

一瞬间,念辰心被紧紧揪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轰然巨响,淹没了所有声音,唯有“陆凌”两个字仿佛石刻的痕迹一般,自心底浮现上来。

五岁那年初见,他也是这么对她说:“我叫——陆凌,凌风傲霜的凌。”

她仅仅是在那时同他告别时叫过一次这个名字,从此便再未有机会开口。

在后来的十数年光阴里,她与他的交集少到可怜。

陷入回忆中,隔壁声响再起,“世子吃了药睡下了,你晚上机灵点,当心再发热。”

“知道了。”

隐约的对话声穿墙而过,念辰心里的褶皱渐渐平复一点,两手合十向月拜祷,祈求上天多一点仁慈与他,功名利禄皆是浮云,只望他能日日康泰,岁岁平安。

那夜的月色薄凉,念辰一夜未眠,花架上的叶片和花瓣几乎要被她薅光。

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低低的抽泣声,挪动家具的吱吱声……一声声碾碎她的心魂。

为谁风露立中宵?

为谁隔墙欲断肠?

锦心终于忙完,拉着她进了房中,帮她把两只冰冷的手搓热,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