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本是个京官,京中派系复杂根深蒂固,像他,只是被连累进一桩陈年旧案里,圣上便贬了他的官,送到这桂州来做个没权没钱的司马大人。

这样也就罢了,谁知道这桂州的官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闲适了没两年,又被盯上了。

唉,流年不利。

这三天苗秀秀带着席玉穿过密林,在他身上撒了药粉,沼泽地的毒虫都不喜欢的气味,自然也就不会有虫子跑出来咬他。

瘴气如雾,她举着个火把,穿行在一片白茫茫的地里。

席玉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难怪所有人都说,掉进了十万大山那就是死路一条。不是这世代生活在山里的人,压根找不到离开的路。

忽然,苗秀秀在前方停了下来,席玉跟上前去询问:“怎么了?”

“前面的岔路口直走,就离开十万大山的地界了。”她打着手语,“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席玉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寨子现在都塌了,你住哪?吃什么?就算要重建,那也不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再说了,你现在也不是圣女了,我看那些人也不会对你好,你跟我走,我肯定比他们对你好。”

苗秀秀笑了笑,“谢谢,但我不能走。”

席玉不理解,“为什么?”

“这是我的家,苗寨的人就像一棵树,家是生存的养分,离开家,树就会死。”

她拍了拍席玉的手以示安慰。

转身走进瘴气里。

席玉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能听见她身上的苗银在走动时发出的脆响,渐行渐远。

苗秀秀脚程快,独她一人回去,路上只花了两日。

等她回到寨子,还是会被眼前一片废墟的场景震撼。屋子塌了,田没了,圈养的家禽生畜跑的跑死的死,剩下的只有被埋在废墟里的身家。

“族长,我们要不然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吧,十万大山那么大,总有适合落脚的地方。”这些天,寨里的人都在问族长的意见。

“迁徙,哪有那么简单!”族长苗江几天内老了好些岁,抽了一口旱烟,坐在山头上眉头紧锁,“这个地方是我们的祖先找到的,十万大山四处都是瘴气毒虫,凶猛的野兽,就是寨子里最勇猛的汉子,在密林里打猎都会受伤,甚至会死,我们要离开这里,带着这些妇女、儿童、老人,怎么离开!”

方才还提到建议的那个人不说话了。

“昨天圣女提议让我们搬去蚕丛寨!我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声喊,渐渐的,好多人都附和起来。

“闭嘴!”阿木让他们都不许再说。

蚕丛寨是圣女苗朵以前长大的地方,也是分裂出去的部族后来建起的房子。虽然,蚕丛寨的长老带着圣女苗朵回归,可依然有许多人还住在蚕丛寨里。

“那怎么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能说!”

“对啊!族长!我的孩子这两天都在发热,下面猪牛羊死了一大堆,再过段时间,这里都不能呆了!”

“去了蚕丛寨,我们就都不是岜沙寨人了。”族长苗江忽然这么说。

苗秀秀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是啊,去了蚕丛寨,他们就不再是岜沙人。

蚕丛寨没有族长,没有司祝,以圣女为尊。他们不信奉祖先,不敬爱神明,只有一条守则能令他们信服,那就是力量。

强者为尊。

当天晚上,蚕丛寨派了人来接圣女苗朵,还带来了食物和热水。在圣女苗朵的带领下,有一半的人都跟着蚕丛寨走了。

第二天一早,族长苗江看着满脸风霜,憔悴虚弱的族人,扔掉了手里的烟。

“我们岜沙人,就像一棵树,汲取着土地的养分而生存。家,就是我们的根,离开了家园就是背弃这片养大我们的土地……”

“然而,现在大难当前,我族逢此大难不得不挖出根,带上土,去往新家园。”

“到树林里,带上你们的树,树能活,人就能活。”

岜沙人,在出生起,都会种下一颗代表自己的树,人死了,就砍下那棵树,把他埋在哪里,用树做他的棺材。来年,新的生命降生,又会有新的树在那里生长。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苗秀秀用小刀砍了一截树枝,摸了摸这颗小树,和大家一起离开了寨子。

席玉顺着大路回到了始安郡地界,在路边搭上好心农民的牛车,一路进城,回到了他任职的县衙。

洒扫的衙卫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跑进来,还以为是什么乞丐,刚要把人打发走,再定睛一看,这……这大白天闹鬼了?!!

“鬼……有鬼……”

“荒谬!鬼有影子吗?”

衙卫看见此人在地上的影子,吓得快跳出来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司马大人!我们找您找的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