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机幻境中,馆棋看着坐在池边喂鱼的长珩仙君,不,应该说此时他还是萧润,萧润一只手在旁边的陶碗捻了些鱼食撒进鱼池,鲤鱼争先恐后的在他周围游动,他的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被袖子掩盖。

馆棋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又在偷偷写字。

长珩仙君劫数已过却迟迟不能回转水云天,云中君向皋陶连下三道诏令,命他三日内必须将长珩仙君的元神带回。三日之期已过两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萧润也在这缘机幻境中呆了两年多。

两年多中,皋陶试过无数种办法让萧润忘记在人间的经历,无一都以失败告终。明明,按照命格诗中,长珩仙君的劫数便是花朝节与心上人大婚,心愿已了,为何还会有执念不消?

一直到馆棋发现,萧润在偷偷写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是他也发现自己好像开始记不住事,就留心记了下来。

书里、画中、桌椅板凳上……等他发现这些痕迹都会在不久后莫名其妙消失,萧润就开始躲着将记号藏在更隐秘的地方。

皋陶看着那些被馆棋收回来的东西,每一样上面都有萧润写的“蛐蛐”二字,此时主仆二人才恍然大悟,萧润的执念……竟是蛐蛐儿的死。

萧润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天空里有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虽然这里和萧侯府一模一样,连一草一木都能完美的复刻出来,但是萧润就是知道,它是假的。

没有原因。

这样笃定的直觉有过很多次,每一次他的直觉都是对的。

带着这样的心理,在某一天他看见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天上,一半朝阳一半明月,他冷笑了声,闭上眼继续默念。

最近,他开始记不住事情,刻在床板上的正字有三十个了,也就是说他被关在这里有一百多天,那还只是他记得的时间,或许在他不记得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昼夜。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萧润浑身是汗,心悸非常。

又来了,如果说他身处一个梦中,那还有梦中梦……梦中梦中梦……一层一层,无形的陷阱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随时要趁他意志薄弱时将他吞噬。萧润不知道自己如果被吞噬了会怎么样,但他知道,那或许会改变什么。

他不能死在这里……萧润五指蜷缩成拳,指甲深深扣在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仇未报,他便一日不甘。

萧润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什么人,他是不够聪明,但他从来都拿真心待人,相信真心能换真心这种蠢道理,直到花朝夜,蛐蛐儿死在利剑下……东方兄带走自己未过门的新妇……那个神秘男子强行带走了自己。

他有太多的不解,所以日日想夜夜想……笼罩在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他好像看清了过往记忆中兰花姑娘几次神思不属言不由衷,东方兄与兰花姑娘之间古怪的眼神……

“她不是真心的……她有目的……”

那日鹿城长街上的争吵跃然浮现眼前,少女灵动的眼睛,眼尾荡开的晕红,欲言又止的表情……

“蛐蛐儿……”

他伸手,只穿过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抓住。

少女就在眼前,又一次擦肩而过。

就像既定的命运,各自走向不同的轨迹。

“不要!”萧润再一次睁眼。

又是梦……

头痛欲裂,他感觉眼前发黑,鼻子里有暖流涌出,用手一抹,是血。

幻境之上,皋陶收回手,也感觉到久违的棘手了。

“皋陶星君,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三日之期……长珩仙君依然不肯忘却前尘,他的神魂越发虚弱了,若再不回水云天,怕是就此陨落在这缘机幻境中……”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你去把浮世镜拿来。”

馆棋一楞,有些犹豫,“浮世镜是给关押在昊天塔中的罪仙用的,能唤醒心海深处最痛苦的记忆,古往今来,无人能承受这等痛苦……长珩仙君如此虚弱,动用浮世镜怕是……”

“这浮世镜就是在他虚弱时才有用,长珩性情坚毅,神魂稳固,非寻常能动其道心,唯有在他虚弱时,才有可趁之机……”皋陶看着幻境中的萧润说道。

“馆棋不明白……”

“太痛苦,自然就忘了。”

语罢,皋陶不再多言。

萧润睡得正香呢,有只手不停推他,真烦,哪来的苍蝇扰人清梦!

“啊!烦死人了!给爷滚出去!”

“世子!世子!该去书院了!再不去又迟了!”

萧润睁开眼,面前的小童穿着身暗紫的圆袍,头发用布巾束着,一边用力拽他的胳膊一边往屋外看去,神情急切。

“怕什么,老头子今日不在府中。”虽是这么说,萧润还是站了起来,双手伸开等人给他更衣。

“世子你睡糊涂了吧?侯爷昨日便回了!”小童利索的给他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