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知还有生机,冲袁值砰砰磕头,又爬着在地上转了半圈,转向裴萧元,叩首过后,抬头投去感激目光,随即打起精神,拖着自己软得已如棉絮;两条腿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叫来几个人,将昏死了过去;驿卒匆匆抬了下去。 “裴骑尉,这就随我走吧。” 袁值含笑说道。 暗处有人牵来一匹马,周身乌黑,毛色油亮,火光里映得如同披了一身黑缎,又头小颈长,躯干如龙,四肢遒劲,是少见;神骏之相。不但如此,它;额前还有一团赤印。 通身乌黑,只这一团赤红,看起来很是醒目。 宝马当前,裴萧元也未能免俗,看了几眼,注意力忽然被它额中;那团印痕带走了。 不知怎;,这个时候,他莫名竟又想起了叶女。 何晋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回了,也不知那边寻人进展得如何了,有没有找到…… 袁值看了一眼,见他两道目光落定在马上,一笑,示意手下人送上马缰和鞭。 “三年前我朝赢得西蕃之战,西域有国主主动进献良驹为贺,当中以此马最为神骏。因马额生有赤痕,状若曜日,故得名金乌骓。” 裴萧元收神,翻身上了马,袁值也登上他;坐骑。一行人消失在了漆黑;夜色之中。 通化门;值守卫官正在门楼上等待,远远看到一行人马接近,晃动火把,对面回应,立刻打开了城门。 数道笔直;通衢大道,贯通了这座城;东西和南北。 凌晨;四更时分,坊门紧闭,万物沉梦,这一刻,和这座城相伴;,只有亘古;月光和偶然巡街经过;一队金吾卫士;暗影。 一路畅通无阻,在声声沉闷;马蹄踏地声中,裴萧元来到了那道他记忆当中;宫门之前。宫门此刻打开着,对他毫不设防,他走了进去,穿过绵延在夜色里;仿佛无边无际;重楼峨殿和回廊复道,最后停在了他今夜要被带到;地方。 夜色沉沉,殿门上方;匾面隐隐现出了宫殿;名。 紫云宫。 袁值继续引他入内,行到大殿外,停下脚步。 这一刻,他不再是长乐驿外那个令驿丞股慄欲堕;凶煞人了。隔着前方那面紧闭着;厚重殿门,他立得笔直,垂落双手,神色也变得恭谨至极,若这门内存在着;,是一位有着无上威严;至高神明。 裴萧元继续迈步独上台阶,来到殿门前,他伸出手,顿了一顿,缓缓地推开了面前这扇沉重;殿门。 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供殿,殿内摆着两只高过人顶;三足白铜香炉,炉肚已被内中;香火烧得隐隐泛红,上方白烟缭绕如云,中间有一云龙丹墀白玉须弥座,上面供了一尊元始天尊像,天尊衣冠华座,左右夹侍真人,周围帐幔垂落。在殿堂;深处里,走出来一名十来岁;小阉人,领着他经过前殿,穿过一条通道,最后入了北面;一间偏殿。 继续带着裴萧元停在一面水晶帘前,小阉人悄然退了出去。 他在帘前等待了许久,耳边始终静悄无声,没再见到有人现身,或是有任何;响动。仿佛这偌大;一处殿舍之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直觉告诉他,就在此刻,隔着帘,对面那扇屏风;后面,有一双眼,正在观察着他。 他立等着,等那双眼;主人打破沉寂。 殿角插在小香炉里燃着;一炷清檀烧到了尽头,顶上蜷曲;一簇白灰慢慢冷却,倏然折断跌落。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声音也自殿舍;深处响了起来。 “你便是裴家;那个少年人?” 这声音正发自帘后,苍老,嘶哑,低沉。 裴萧元提起衣摆,向着前方珠帘后;那面屏风行叩拜之礼。 “微臣裴萧元,叩见陛下。” 他叩首完毕,却始终未得起身;许可,便只能一直如此跪地。片刻后,屏风后才终于再次传出那道声音。 “‘天下有山,遯。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这便是你表字;来历?倒是颇合今日之举。朕还以为,裴家人清高惯了,连个小小儿郎,也瞧不上朕这金吾卫;阶身。” 这话;语气平淡,听似褒扬,但嘲讽;意味,几乎穿透了屏风,扑面而来。 裴萧元起初微怔,但很快,明白了过来。 告身给了他将近三个月;时间。出甘凉后,到长安,驿道有二,或取秦州南道,或取会州北道,无论哪一条路,都足够他启程入京,不该在最后一日来临前才抵达。 想来是他压着最后期限到来;举动,触怒了帘后;这个人。 这确实是裴萧元此前根本不曾想到过;一个意外。难道帘后人一直在等? “微臣不敢。当日收到告身之前,恰好正有一事亟待处理,因而耽搁了些时日。” 他解释道。 又是一阵沉寂之后, “你不怕朕?” “人皆称陛下圣人,圣人当前,微臣坦坦荡荡,何须惧怕。” “人皆称圣人,你呢?” 那声音又跟着紧问了一句。 裴萧元微微一顿,“微臣自然和天下人一样,以陛下为圣人。” 屏风后;人起先没说话,片刻后,若发出了一道冷哼之声。 “朕看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