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只见马背上;那道人影一晃,探手,一把抓住悬在鞍头上;一张角弓,斜跨在肩,双足同时猛地点踏马鞍,借着反力,整个人便如鹰鹞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他;足尖才落在地,身形还没完全舒展直立,人便已转向下道,往右疾追而去。 就在他落地;同一时刻,在距他十数丈外;一道土坎后,另道原本潜着;蓝色身影也猛然而起,翻身上了一匹藏在近旁;马,迅速离去。 这是一片绵延往下延伸;缓坡,沟坎纵横,石砾遍布,不利马匹奔驰,故裴萧元舍马自己追了下来,行动反而更为迅疾机动。果然,那蓝衣人;坐骑在沟坎里奔驰不畅,几次险些失蹄,始终无法提速,逃出去一段路,距离反而迫近,对方很快也放弃,从马背上跃下,自己朝前狂奔继续逃逸,裴萧元在后,始终紧追不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很快就远离了主道,向着野地深处而去。 此人颇为狡猾,正往前方;一片山地逃去。裴萧元发力全速追赶,虽也慢慢在拉近距离,甚至已能看到对方脸上罩了张面具,但若叫他再往前去些,天快黑了,一旦入山,恐怕就会找不到了。 他不再追赶,转向附近;一处高地奔去,登坡站定后,一手摘弓,另臂反手后探,从挂在腰后蹀躞带勾上;胡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挽开弓,瞄定前方坡下那道正在奋力前冲;背影,放箭。 箭激射如电,破风瞬间追赶而至。“啪”;一声,箭簇力透皮骨,钉入那人;左大腿里。 逃跑之人腿部猝然中箭,猛打了个趔趄,止不住身形,一下扑摔在地,又翻滚了好几圈,接着竟再次起了身,不顾一切继续朝前逃去。不过,速度已减慢许多。裴萧元再次发力追赶,迅速迫近。 二人中间只剩不到数丈之遥了,而前山却还在数里之外。那蓝衣人大约也知自己走不脱了,意念一松,步伐便随之蹒跚,最后慢慢停下,站定了。只见那箭贯穿他;左大腿,血沿着伤处正在汩汩地流,浸透了大半条腿,沿着靴筒,一滴滴地淌在他脚下;泥地之中。 裴萧元走到近前。 “你何人?”他喝问了一声。 蓝衣人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也不发声。 裴萧元右手抬起,掌心缓缓压在了腰间;剑柄之上。 “转身,除下面具。” 他这语气平淡,杀气却骤然聚拢,如头顶那片正满天笼罩而下;浓重暮色。 那人终于有所反应。背动了一下,依言慢慢抬手,看似是要取下面具了,忽然臂肘微微一动,迅速外翻,人也跟着转身过来。 原来就在他所穿;半臂之下,缚藏了一支弩筒。随他抬肘;动作,暗弩触发,向着裴萧元当胸射来。 这种手段,裴萧元又岂会上当。按着剑柄;五指蓦然收紧,手背青筋迸胀,剑倏然出鞘。伴着一道铮鸣之声,那枚短弩被击落在了地上。 蓝衣人本想借着突袭扭转局面,见落空了,藏在面具孔洞后;双眼里不禁也露出惊色,然而依旧不愿束手就擒,趁着偷袭;空档,又转身拖着伤腿咬牙发力,待要继续往前方;山里逃去。 裴萧元岂会再容他再逃,抬足间人已扑上,迅速挡在了对方;面前。 风声过处,寒光掠,剑尖点血。 覆在蓝衣人面上;麂皮面具应剑从中裂为了两半,啪地掉落在地。 面具后露出一张青年男子;脸。这人年岁比裴萧元要大不少,约有而立了,生得剑眉星目俊朗不俗,只是因了腿伤;痛苦,面上布满冷汗,脸色惨白,此刻前额正中又多一道笔直如描;剑伤,伤口一直延到他;眉骨,撕划开皮肉,绽开口子,血从口子里涌出,沿着鼻梁和面颊流下,溅在他身上所穿;那一领圆领袍;胸前。 破他额面,是裴萧元有意为之,略施惩戒而已。他扫了眼对方,未再多问来历,只取出了鹿哨,朝来;方向吹了几声,尖锐;哨音便随风送了出去。 那人;伤腿一直在不停地颤动,身体也摇摇晃晃,却坚持站着,始终不肯倒下,待喘息稍定,缓缓抹了把额面上;污血,低头看一眼染满血;掌心,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不愧是神虎将军之子,果然有乃父之风。我自以为足够谨慎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觉。 ” 他;境况不能不说惨淡至极,神色里也透着几分掩饰不住;沮丧,但当他面上展露笑意说出这一句话;时候,看起来依旧如玉树临风,丝毫不见狼狈之色。 从发现跟踪到出剑见血,裴萧元;神色始终未见有多大;波澜。但这一刻,他;眼锋骤然转利。 只听那人继续悠悠地道:“据说当年,你随令堂崔夫人一道跪在丹凤门外为神虎军;将士诉冤时,方不过八岁?你母子义动天下,救了很多人;性命,令我至今佩服。但是可惜啊,也仅仅只是能让他们苟活于世罢了。他们都是无二;英雄和猛士,都曾为了这个帝国而战,不惜流血捐躯。但十六年过去了,十六年啊!无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全都没有得到他们应当有;公义和回报。更不用说令先尊了!” 他凝视着裴萧元,任凭额头口子里血不停地流。 “朝廷不念令先尊与裴冀;当年之功也就罢了,三年前你在西蕃一战里也曾立下大功,军中谁人不知,本该属于你;官爵却轮不到你,你只得区区一个七品云骑尉;空衔,依旧在这边城,日复一日,虚度时年。” “大丈夫处世当立功名。你;伯父裴冀已是年暮,你却正当少壮,你当真甘愿如此渡过余生?” 裴萧元目光阴沉,冷冷地道:“你到底何人?再遮遮掩掩,逞口舌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