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宁靠在我的肩上,泪也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听得她说:“衡儿才五岁,还不到我的膝盖,两只小肉手只知抱着我的腿,仰着脑袋支支吾吾喊我娘亲,他还想再吃些,说完就羞得埋住了脑袋。衡儿喜欢桂花糕,喜欢鸡蛋羹,还喜欢他啃不动的酥排骨。我担心他牙长不好总是拘着他,不让他多吃,现在即便我做了再多好吃的,他也不会举着两只手转圈圈,摇头晃脑地对我说,娘亲真好,衡儿听话,不多吃呢。木香师傅,我实在是想他,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我摇头,用手为她拭泪:“他过了奈何桥,投胎去做小公子了,爹娘疼爱,平安顺遂,你若要见他,等我成了仙,再带你去好不好?”

周嘉宁的泪落得更凶了:“那便不去了,只要他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我问她:“周嘉宁,你恨他吗?”

周嘉宁摇头:“木香师傅,我嫁给他的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轿子外头吹吹打打,一声接一声敲在我的心上。我知道,他不愿意娶我,可我不知道,他竟那般恨我。那时我想的简单,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他合该娶我,我何错之有?兜兜转转,如今我总算明了,当初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嫁他,也不该爱他,如今你问我恨不恨他,可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我还是理不清楚这情情爱爱,更不明白周嘉宁所说的“没有爱哪来的恨”,她怎么能不恨苏桓呢?莫非是菩萨转世,圣光普渡?

外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一串脚步声,如意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手提着热水,一手抱着衣服,走了进来。

见周嘉宁神智回转,如意巴巴地开口喊“小姐”,左看看右看看,心有余悸。

她用热水沾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周嘉宁擦脸,周嘉宁乖乖地任她施为,不像主仆,反倒像惺惺相惜的好姊妹。

如意不住拿眼看她,周嘉宁受不住她那患得患失的眼神,无奈道:“如意,别担心,我没事了。”

周嘉宁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如意就哭:“小姐,你别吓如意了,我们还要回江夏去呢,你别丢下如意。”

“嗯,我们要一起回家。”

门没关,一阵风吹了进来,我朝门口望去,一个身影隐在月色之下,我猜那是苏桓。

他不进来,只沉默地站在门口,若没有那阵风,我多半不会瞧见他,他似乎也不想进来,只远远地望着我们,晚风吹动着他的头发,无端让我想到了院子里那颗梨树,可他又跟梨子半点都搭不上边,大概是我糊涂了吧。

换完衣服,周嘉宁重又闭上了眼,如意惊了一天,这会儿也困得在小塌上睡了过去。

无论是周嘉宁还是苏桓都不曾对我说起这李淑华,可他们越是不说,我心里便越是好奇,趁着月色,我又一次进到了周嘉宁的梦中。

周嘉宁摔倒在地,如意久等不到,跑来寻她才发现自家小姐受了伤,手心被地上的石子磕出好大一个口气,流了满手的血。

如意心疼地扶起她,捧着她的手,急切地说:“这是怎么了,小姐,疼不疼?苏公子呢?”

周嘉宁低头不做声,如意这才发现她通红的双眼,更着急地问起:“小姐小姐,到底怎么了,可是被谁欺负了,奴婢去找苏公子,让他给你做主!”

周嘉宁只顾摇头,抽泣着说道:“回家,如意,我们回家。”

如意心里头只有她家小姐,自然是小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搀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轿子中。

回到家中,周嘉宁把自己关在房中,谁叫都不开门,爹娘兄长担心她,却不知为何,忙唤了如意来问,如意只好把今日为何去书院,又怎么带周嘉宁回来说了一遍。

家中待要问她,周嘉宁却病了,这一病,就是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