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她的语气转冷,眼中秋水有一瞬间凝成薄冰。

池鹭凝神看,不过须臾之间她又敛好情绪,那张脸上是一派的娇弱哀婉,仿佛她无意所见那份冷冽只是天上浮光、水中掠影。

“说说碗子山上的妖王吧。”池鹭没探寻的意思,“就是方才你要骗我去找的那个。”

“诶?”黑发贴着断枝枯草在白骨边缘打着圈,女子微微一愣,“白老虎吗?比我强些,不过……”

她皱起鼻子,嫌弃道:“木头脑子,莽汉一个。你要问的事倒是和它没什么关系,你要寻它也成,照旧向东三百里,崖下潭前便是。”

说得意外干脆。

其实池鹭知道的比她说的还多些,比如那只老虎手下也有十数个小妖,这些小妖常越过十几里山路来寻白虎岭的小妖打架。

她还听到鹿妖日前同兔子精嘀咕,说妖洞一塌,不知碗子山的笨蛋会不会偷偷摸摸过来折它们的山桃。

“大王?”正想着,那女子倚着长竹柔柔一声唤,见池鹭看来,她习惯性地笑起着,“妾已说了,大王可松手么?”

“且大王法力高强,”她实在太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了,眼眉之间盛满惹人心动的哀怜,“妾纵有潜逃之心,也不敢在大王眼下施为呐。”

池鹭想了想,将要收束骨爪:“李旺为之效力的那个人,同指使你的——”

“姑奶奶!”地里突然钻出一个小妖,褐头尖脑,依稀是穿山甲模样,它一探出脑袋,还未睁开眼,便尖着嗓子,兴高采烈道,“姑奶奶,大王遣小妖给您送供奉来啦!”

池鹭动作一顿。

那小妖乐颠颠地抬头一瞧,“呀”了一声,猛地跳起,一把扔了桃,它推开池鹭的手,将那女子挡在身后,哆哆嗦嗦地大叫:“你是哪家的妖怪?这是我们碗子山的夫人,快结了亲的!你若知事,就快些走开!否则我碗子山满洞妖魔,定要你好看!”

“碗子山的……夫人?”清甜的桃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池鹭看了眼四散的山桃,“‘照东三百里,崖下潭前’?”

那女子一捏一拉,将小妖拎至身边,笑容不改:“妾……”

“是三百里,也在崖下,可不是‘潭’前,是在‘涧’前。”穿山甲大声纠正,像是这样就能壮胆气似的,“既知我家妖洞所在,也该知我大王名号!莫来纠缠我家夫人!你要结、结亲!”它磕巴了一下,眼睛一转,高喊:“也该寻个门当户对的是……我碗子山往东四十里,有个白虎岭九曲洞,那洞的女大王也是白骨成精!”

好个小妖,还会祸水东引。

池鹭低笑一声。

这叫什么?我向我提亲?

“说是你家‘夫人’,可她连妖洞位置都记不清诶。”

“这、这许是口误。”穿山甲理直气壮地反驳,说完它偷偷摸摸地转到那女子背后,小声劝告,“姑奶奶,小妖冒犯,不过您也须记清大王所在,遇到挑事的,就报了妖洞,让他们去寻大王。”

它顿了顿,补充一句:“这也是大王吩咐的。”

池鹭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女子眉头皱了下。

那只小妖嘀咕完又从那女子身后溜出,张着手挡在她面前。

它只有池鹭一半高,所以她一低头就难看见它高高扬起的尖嘴。

“大王所问,”那名女子按了按小妖,却回起池鹭先前未问完的那个问题,“妾可答。是。是同一人。”

“不过那人来去无踪,他许妾的,亦不会亲身来送,妾要取,只须在月晦之夜三更后,往那棵……”她指指停鸦的枯树,“树下挖三尺深。”

她抬头看了看弯月:“还有得等。”

是上弦月。

池鹭听了,不甚在意收回目光,对着紧张的小妖笑了笑,然而她身无幻像,要小妖捕捉这表情是在有些难为妖。

于是穿山甲只听到“咔哒”一声,看见那古里古怪的白骨略弯身:“你这桃,是从白虎岭南坡偷的吧?”

“!”穿山甲脸一偏,一叉腰,“我们妖怪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这、这桃长过了点,大王叫我们翻山去摘几个怎么了?怎么了?啊?你管我来路!又不是摘的你家的!”

不是摘的我家的?

池鹭向那女子征询:“这小妖有意思,给了我吧。”

不知等它和叽叽喳喳一群妖照面,会是什么表情。

“我不好吃!”穿山甲惊恐大喊。

她看见白衣女子捏了捏拳头:“它家大王恐怕不许。”

“我家大王十分厉害!”穿山甲人立起来,两手摆出阵势,“且大王同白虎岭那位千年妖王私交甚好,你、你若害了我和夫人,大王、和另一位大王……”

“定、定会来寻你报仇!”

池鹭望着它,心道无论是之前的白骨夫人还是现在的她,好像都和碗子山的那头老虎没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