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幻象似的面孔只显现一瞬,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洞中黑暗如旧,只最遥远处撞进来星点光亮,柔柔的,像是蕊上朝雾。

阔儿孤缓慢地眨动眼睛,视线从这根石柱移到另一根石柱,疑心自己是否因紧张过度坏了眼睛,可念头才起就被它否决——它是妖怪,何曾听说过法力在身的妖怪看岔了什么?

既然不是看错,它僵着脖子,倏然便想起昔年传闻:潜息一河通幽冥,生者入河掩气息,死者入河可归魂。

这话在脑中盘旋不去,连带着河景也被记起。

阔儿孤忍不住思考,当它渡河而过、脑袋没在水下时,四周永不见日的黑暗中,是否正睁一双又一双死寂无神的眼?

它被这想象吓了一跳,生死不由己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狐狸毛从头顶炸到了尾巴尖。

可思绪不受控制,照旧蔓延,自顾自地猜想起如今河上是否正有亡魂无声,列队飘摇。

阔儿孤甩甩脑袋。

“大王呀。”它靠近池鹭,爪子在触碰到她之前便突然收起,讷讷道,“大王可曾看见什么?”

“嗯?”池鹭收回目光,答它,“不曾。”

当然不是实话。

在阔儿孤转头的一瞬间,她瞧见右手边那根柱子里浮现一张鹤发白眉的老人面。

那石中老人覆白光,戴冠巾,着一身赭红袍,一手拄拐杖,一手对着她轻轻招了招。

“来。”

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山石嶙峋、光影暗淡,纵他穿着最为鲜目的颜色,在此环境下,也难掩面容上那几分略带鬼气的狰狞。

难怪这惊鸿一瞥会让阔儿孤心生恐惧。

就连她自己乍见之下也是一惊,只不过身为白骨,若不动作,哪个能从骷髅脸上看出表情?

池鹭将手从腕上拿开,冷冷地体会着从这具身体深处莫名升起的烦躁。

山神土地。

有事相告。

她心道。

*

“难不成去地府走一趟?”哮天犬问,他拧起眉头,“可不曾听说十代冥王手底下有这样的……邪物。”

非生非死,如人似妖,哮天犬想了想,终究决定以“邪”来定。

真君垂目看着翻折的花木,没有接话。

“二郎。”哮天犬不解,他的目光中满是关切,“你在想什么?”

真君将手中残花放下,轻声道:“三灾。”

“三灾?”哮天犬反问,他来回踱了两步,“怎平白无故想起这个?‘天雷’、‘阴火’、‘赑风’,五百年才生一回,与今日事何干?还是说说那骨精罢,我究竟要不要往幽冥一趟?”

他今日失手,又见白骨成精稀奇,心痒难挨,便时时惦念着,片刻忘不得:“吊筋幽枉、火坑拔舌……地狱的味道实在难捱,吵也吵得紧,教人听了见了便生烦。那骨身披红,血气重,想必害杀不少人,若真是地府所豢,你与我走一趟,算知会也算警告,震慑了宵小,也省得牛鬼蛇神四处张狂——至于那只骨精,便留给我罢。”

见哮天犬满脸期待,真君摇了摇头,暗道他还是太过性急:“若此事与地府无关呢?你就这般打上门去?”

“怎不相干?二郎难道不曾听得土地说……”哮天犬略带不满,然而话尚未完全出口,他表情一变,“不对。地府虽不再掌管鬼仙的考评升迁,可有从前一份恩义在,山神土地遇到勾魂的都客气三分,怎这个就这般痛快,直言那妖物自地府来?这般的……”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薄情寡恩”四个字,若言“心怀大义为民除害”不免又觉得勉强。

毕竟土地在此七百年,若真想除妖,七百年中有无数机会,何必要等到今日、等到他与二郎无意撞进山中来,才忍不得滴泪眼,诉衷肠,将那妖物底细和盘托出?

未免太巧了些。

哮天犬“唔”了两声,便将后续之言改了改:“从未见过。”

真君点点头:“所以,事出反常。”

“好哇。”哮天犬生了怒气,道,“本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却有事欺瞒。难不成我看着就这般愚蠢,能被他那三两句话哄骗得了?二郎稍待,等我念咒把他唤出来好好打几个……”

孤拐。

后两个字在真君的眼神下被哮天犬吞了回去。

“先时他不肯说,你打他一顿他就情愿了吗?”

“他不情愿便不情愿,我出了气我自高兴。”

听得这无赖话,真君挑了下眉:“念。”

哮天犬起了势,一个字含在嘴里,犹豫了一下凑头过来确定:“真念呀?”

“念。或许此时那土地正与妖物相谈,你招了他来,我们正好顺着气息寻过去。你既出了气,又擒了怪,岂不是一举两得?”

“二郎说笑。”哮天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