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女士喜欢热闹,她理解不了孤独终老人的心境。贺京京喜欢独处,她也无法完全理解栗奶奶人生最后二十年的真实心境。不过,她可以理解马女士和小姨的想法,并不代表她会赞同她们。

京京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等我妈眼睛好了再看吧。小姨,您把手边的盘子递给我,排骨要出锅了。”

小姨把装盘的红烧小排端到客厅后,没有再回来,估计是和妈妈交流刚刚劝说的结果。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如果没有舅妈最后说的那句话,会更好。“咱们家京京这样的手艺,这样的相貌,不嫁入富贵人家做贤妻良母,真是可惜了。”

她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把锅碗瓢盆一股脑儿丢进洗碗池,任由水龙头哗哗流了几分钟。

她没再继续清洗,路过客厅也无视带着歉意的三张脸。

贺京京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原本想写楷书让自己心境平静下来,结果越写越烦。写错的地方便随手涂去,笔尖的墨干了也不管不顾,楷书直接飞成草书。可惜她的水平还是太差,一帖写完后回看,才发现弄得不楷不草,笔法凌乱不堪,字形不伦不类。

她把笔丢在一旁,草纸团成一堆。回到自己卧室换上衣服,拿起手机预约了市博物馆下午场。

贺京京乘坐出租车到达博物馆时差不多下午三点。市博物馆的书画厅,她不知道来过多少遍,最痴迷的时候,带着小马扎来临摹过文征明的小楷。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行草,用笔清爽顺畅,让观字画的人看得淋漓痛快。

书画馆的讲解员黄姐见到她又来看字画,笑着说,“小贺不如来馆里做志愿者吧,专门给大家讲解书画。”

她慌忙摆摆手,腼腆中带着笑意,“我不懂画,只是练过几年书法。书画的门才刚刚摸到门槛,可不敢来班门弄斧。”

黄姐当她谦虚,鼓励她说,“我们讲解的内容都有大纲和讲解词的,千篇一律。第一遍听的时候会觉得很新奇,听第二遍……第十遍的时候,就会觉得怎么完全不懂变通呀。你来给大家讲的话,肯定有新意。”

贺京京和黄姐为了不影响其他参观者,站在字画橱窗的一角。

她还是摇头,“科普性质的讲解都是这样的,要中立,减少个人色彩的注入。我对书法有偏好,对书法家更有喜好。我来讲解的话,一定会让大家80%的时间停留在文征明的书法前面,20%的时间停留在翁方纲临摹前人的行书作品前。可事实上,这个馆内的镇馆之宝可是赵孟頫、郑燮、朱耷他们的文人字画。”

橱窗旁有两个人参观者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刚好把她们两个的对话听了齐全。年轻的那位参观者看着她们,商量着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老师是特别喜欢国内的书法,我可以请您帮忙讲解一下吗?费用会按照市场价格支付。”

贺京京自动退后一步,把交谈的空间留给黄姐和参观者。谁知那位参观者的眼神随着她移动,黄姐也扭头,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的手臂,挑眉示意她快点答应。

她冲黄姐摇摇头,坚决不接受。黄姐无奈转身,告诉面前的小伙说,“这位姑娘也是来参观的。你如果需要讲解的话,稍等一会儿。书画馆整点的时候会有义务讲解员来解说每一件作品。如果等不及的话,可以在前台租讲解的机器,支持多语种。”

黄姐其实看到了小伙子胸前挂的讲解器,也观察到老者应该是不懂中文。

小伙子满脸遗憾地说,“这样呀,那不好意思,打扰了。”他非常客气地朝京京躬身道歉,旁边的老者尽管听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也带着笑意朝她们的方向颔首示意。

他们非常客气和礼貌,言语和举止中的教养与中午舅妈,形成鲜明对比。她突然想说话,说些能让自己自由自在表达的话。

“等一下。”京京叫住了他们,“我只看得懂书法,可以随你们一起参观,不算讲解,只是交流。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