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满怀的芍药花从后山上下来,多是粉白与嫩红,多数已经完全绽放,并着绿叶之间,还有些许粉色花苞。

方圆十里皆是崔氏圈地,离别院不远处就有一座矮矮的山包,被称作“山”或许有些不合适,“丘”更贴合。

期间多草木,覆满整个山丘,但是没有巨木,当年在此处建别院时,林间毒物凶兽都已清理,这些年常年以来少人踏足,所以野物也多。

今日本是阴天,浓厚的乌云遮挡住天空,日头也躲在其后,一丝一缕的光线都未露出,没有了太阳的炙烤,难得的凉快一些。

尤其山间凉意更甚,一阵风吹来,微风拂过她的面颊,难得得舒适。

这也是她愿意出门的原因。

崔姝因为惧热,已经在房中困了诸日,且陈叟这几日因为有活计,便不再屡次赶去长安城,他们每日吃食越发的简单起来。

她虽不挑,一连几日的素面也给吃的没了脾气,但见每日陈叟辛苦外出,日日天不亮就起身,披星戴月才归来,哪里还会挑食,就连午间吃食都是她请教了陈叟后,亲自下厨。

就为了让他不至于中途再归来为她二人煮饭。她观摩许久,陈叟也颔首算是认可。

虽然卖相不雅,到底能入腹管饱,忽视掉面汤上飘着的星点草灰,也算能入口。

她将面碗端给谢柯于,他只是皱眉,到底是执了筷著去吃,不知是不是人人都格外怜爱自己的缘故,她甚至觉得自己煮的面堪称一绝,美味非常。

这日用饭后,她正准备收拾了碗筷放去厨间,还未转身便听到他犹疑道:“四娘……这几日是你下厨?”

他看着她下巴上的那一抹烟灰,实在是忍无可忍。

崔姝放下碗筷,颇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也有自得,灼灼看着谢柯于的眼睛,她道:“是,明月奴可还吃的惯?”

谢柯于静默良久,忍着口中草木灰的酸涩味道,微微颔首,抿唇轻声道:“嗯,只是到底辛苦,不如我来帮你?”

崔姝本想拒绝,但每日煮饭引火,确实耗费她诸多心力,她看向谢柯于踝间的链条,并不应声。

谢柯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目光落在两根坚固的踝镣上,压下眼中厌弃,出主意道:“可以用提炉,我们就在廊下煮饭。”

崔姝这才雀跃应道:“好。”,她想,若是他帮她,或许会省下很多力气。

说是煮饭,其实二人都是生手,不过煮面而已,就能用上半个时辰引火,半个时辰煮开水,谢柯于玉白的面颊上都是黑色的灰迹,崔姝执勺的手总是抖着不肯去搅拌,因为锅中氤氲的热气总是想上跑,她便用长长的袖摆包裹住手,再去拿勺。

仍旧不顶用,热气还是会熏到她,单单最简单的白水面,便让这二人十分头疼,更别说煮菜煮粥这些了。

好不容易煮熟,又生了事端,崔姝拿了勺筷舀面,艰难舀不进去,将一锅东西捣得足够烂。

盛面的时候,谢柯于还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

那只玉碗是大兄从青州回来时给她带来的,说是琉璃制成,青州郡守献上,本是一套四只,也算珍品,她还算得上喜欢,便在别院用。

听落地清脆的声音,确实是珍品。谢柯于还在呆愣间,不知那碗如何就从自己指间滑落。

崔姝倒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清理了地面上的残碎瓷片,谢柯于也墩身去清理,二人都视线相碰,都有一些尴尬,更多的是无措。

他们二人,从未见过彼此这等狼狈模样。

这时却不似世家儿女,仿佛一对犯错孩子的反应了。

倒是一群地厌在一旁歪头看的好奇,不知主人在做什么。

一顿饭做完,二人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谢柯于有些丧气,他本是天之骄子,俗物之事莫不是坐享其成便可,立于世间十几载,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枰学清谈,道论佛学,还未被任何事为难成这个样子。

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比崔姝做的好,最起码不会将草木灰弄进锅中,看着桌上灰扑扑的两碗面,只是面,干巴巴的,因为面汤在他们去扫瓷片的时候熬干了,确切的来说,是他的责任,因为他是看火的那个人,他想只怕自己比她还不如。

面黏在一起,根本毫无食欲。

更像是帮了倒忙。

崔姝叹了一口气,拿起筷著准备用面,还一面安慰谢珂于道:“万事开头难,会好的。”

他颔首道:“是,临池学书,尚且池水尽墨方有所成。”也硬着头皮去吃那碗面。

谢柯于说完才觉得这话有异,其实若非沦落此地,他这一生都会远离庖厨,更不必去学着如何煮面。人生百味,看看自己和崔姝灰黑的手,颓丧的表情,只觉五味杂陈。

那两碗毫无卖相的面还是进了肚子,谢柯于忍着不适用了,崔姝则是不想让他难堪,毕竟也算他第一次下厨。

毕竟她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