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渺收到陆渊识的消息,“放假了,什么时候回家?”

柳源渺愣愣地看着,第二条消息紧紧接在后面,“我送你”。

心脏好像有一瞬跳错了节拍。柳源渺试图凝神分析一下这两句话,可脑子却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

有点高兴,但她压住了。更多的是不理解。

陆渊识...陆渊识...

柳源渺想起陆渊识把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劲瘦有力。腕部凸起的骨头——母亲教过她,那是尺骨小头,她喜欢这个名字——尺骨小头圆润可爱,上面金黄色的圆斑,也许是袖扣的折射,欢欣得一跳一跳。那束光走过千里万里难以计数的路途,也只是想在他腕上停留片刻,这片刻也足够欢愉。

柳源渺回复陆渊识,自己已经买好车票了。

但她第二天还是坐上了陆渊识的车。

大莫奶奶和小莫奶奶热情地邀请她去做客。临别又热情地要求孙子送她回杳城。“顺路得很,这小子本来成天没事就净往杳城跑”,小莫奶奶如是说。

陆渊识轻挑挑眉,没说什么。

回杳城途中,柳源渺注意到陆渊识的眼神时不时就往她这边瞟,她正襟危坐了一会,才想起来人家是在看后视镜,随即又坦荡了起来。

陆渊识把着方向盘,情不自禁地,眼神就要往副驾跑。他只好假装坦荡地勤看后视镜,再暗暗允许部分目光自己往柳源渺脸上溜达。

唉。一路少言。

“前面左转就到了”。

陆渊识好人做到底,坚持送她回小区门口。车子刚拐过一个路口,两人各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头戴草帽,身穿亚麻连衣裙,系了编织腰带的正是陆渊识母亲孟端然;另一位低盘发,着衬衫裙的是柳源渺亲娘秦臻女士。

上帝信手一挥,两人的母亲是在进行什么友好会晤,居然手拉手逛街。亲儿子和亲女儿都表示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原来陆、柳、明三家渊源颇深。他们的老宅就是门对门,户邻户的关系。

陆爷爷,柳爷爷,明爷爷都是一个地方长大,从小一起打野架的。后来,陆爷爷和柳爷爷成了一言不合就开吵的老战友,明爷爷成了在中间调和的老军医。直到明爷爷离开,没有调和的人了,两人在明爷爷葬仪上见过以后相互赌气,加之工作调动,不由得断了往来。实际上,他们都一直在寻找明奶奶的下落。这都是一辈子甚至几代人的情谊。

杳城的天特别蓝,水也甜,青石板越走越滑,保留下来的檐角总翘得高高的,想留下那些过路的蒲公英。蒲公英飞走了,雨滴可以流下来。它把自己攒得细细的,一线一线,慢慢地流。朱门一开,处处是旧时光的残影。几代人在这里扎根,成长,又终将回到这里。

陆爷爷和柳爷爷,很有脾气的倔老头,逢年过节也不回老宅过,只请人尽一些基本的礼节。这里的回忆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多太多了。现在也还是要回到这里了,这个见证了他们成长又离家的地方。前阵子终于收到明奶奶的来信,陆柳两位老爷子已经约好在杳城老宅安度晚年了。时候到了。落叶是想归根的。

陆母孟端然和柳母秦臻也都是杳城人。(只不过一个中途去了隔壁绵城求学,一个一直在本地学习。)此次提前过来打理老宅,就碰上了。

柳源渺和母亲秦臻手挽手进了小区。柳源渺心里直打鼓,亲娘的威压总是非比寻常。秦臻开了口,“圆圆.......”。这一波三折的话尾,柳圆圆真是什么都想抖搂出来。斗智斗勇多年,最后她还是仔细具体地和母上大人交代了和陆渊识认识的起因经过,主要讲解他们一起回家的缘故。

灯火渐起,柳父已经做好了饭。一家人絮絮叨叨,笑笑闹闹。

柳圆圆一直到晚间收拾行李,才发现陆渊识的手表落在她这里了。

她又想起那块光斑,一直在尺骨小头上跳跃的那块。

手表是很普通的牌子,简洁大气的款式,在柳源渺一直望着跳跳跳的光点时,陆渊识把手表摘下来请柳源渺帮忙保存。他嫌戴着手表开车累赘,但是这东西哪不能放啊?

陆渊识淡淡道,“这车有阵没开了,没洗”。

柳源渺......

您正坐哪儿呢?

好的。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这表就这么落在柳源渺包里了。

表壳折射了灯光,怎么看也只剩一团模糊不清。

如何才是喜欢,如果像落在他腕上的那束光一样,千回百转也想靠近他,是否是喜欢呢?靠近他,做另一束被看见的光。不用耀眼,但自有光芒。又可以依偎在他身旁,连袖口的纹理都被窥视得条理分明。真是想想就令人激动。